潦倒我的众生+番外(34)
她也知道自己这两天的状态很影响他,她也不想让他担心,可是她真的太难过了,调节不了自己,她只能尽力隐藏。反过来,程景行却是因为她的平静而更加警觉。
这晚他睡得很浅,以至于白恬微微翻动身子起身时,他立即就感觉到了,阖着眼注意听她的动静。她下了床,程景行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一个缝看她。她走到门前时,往回望了一眼,而后向阳台那边去了。
她一开阳台的门,风把她灌了个满怀,将她睡衣的衣角吹得翻飞起来,像是也一同穿过了她的灵魂。风涌进来,发出可怖的声音,不觉有些阴冷。
他蹑手蹑脚地跟着到阳台里边的那间房里,这个房子的门窗老旧,落地窗要使劲才能合紧。她的力气小,玻璃门留下了一道缝。风声里和着她不甚清晰的声音,一同从缝里钻进来。
她贴着墙角坐在地上,曲着膝,两手交叠放在上边,把脸埋进臂弯里。她说:“奶奶,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每次我站在这个阳台上,总会有想要跳下去的想法,不是我贪生怕死所以不跳,是我还想和程景行走一段路。您常说这世上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连情感也是孟婆桥上的一碗汤就能解决的东西。
那我再和他待久一点,待到他不喜欢我了,厌烦我了,我就下去找您。我一定要躲开孟婆,下一辈子的生活不用像这辈子这么优渥,但我想要所有的人都健健康康的,然后我找到程景行,一直追一直追,不管怎么样都赖着他不走,您说我想得好是不好?
他的父亲最近定了罪,他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心里肯定很难过。他也喜欢您,您走了,他也很伤心。我不想再让他担心,可是我好想您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声音里的哭腔浓重。这样全心全意喜欢他的姑娘,因为他才活着的小姑娘,真的好傻啊。他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理由抛弃她。
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这才起身。程景行赶忙退回卧室,发现她却没有回来,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她站在厨房中间望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在一个较高的架子上。她掂了掂脚,把刀拿下来,可是她把刀放到了一边。
她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白瘦的腕子上,有几条暗红的伤口,伤口不是很深,边上还有血液凝固,红白相衬得更加瘆人。程景行只有昨天去青山寺的时候没有守在她身边,肯定是那个时候的疏忽让白恬有机会伤害自己。
他气得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可是下一秒,白恬再次拿起了刀。她面上依然是温和的,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她喃喃着,“就最后一下吧,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有人说,自残是会上瘾的。她嘴里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显然是很难的。反着冷光的刀锋渐渐靠近她的皮肤,即将划开她细腻皮肤的前一瞬间,她听见一声巨响,停止了动作。
程景行暴力地捶了一下门,这一下用了极大的力气,玻璃门受到这样的重击,从受力点开始绽开裂纹,顷刻间玻璃碎片落了一地。她看向声源处,他站在门框下没有表情,眼眶却泛着红,“白恬你想做什么?”
他上前两步朝她伸手,想要捉她的手,她一躲,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想要隐藏真相,把手背到背后去了。他不说话,衬得他眉眼愈发单寒,她终是把手递到了他手中。她白日里用袖子遮着,他未曾发现这些伤口。
伤口已经肿起来,一道一道的,尤为显眼。他拽她的另一只手,把她拽进卧室,一言不发地取了医药箱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包扎完毕把她往被子里一塞,而后自己走了出去。他偏着脑袋,白恬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的手脚是冰的,被窝里也是冰的。她闭着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全都是程景行红着眼睛的模样。
卧室的门没有关上,烟从外边飘进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被子,他好久都不再抽烟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客厅里看见他正在沙发上坐着,屋里只有夜灯发出的微弱的光,和他手中的烟,明明灭灭的星火。茶几的烟灰缸里掐着几支烟头,他注意到她出来,把脑袋别过去不看她。
她在他腿边蹲下,讨好的模样,“我知道错了。”
程景行不理她,她就去抓他的衣袖。他挥开,她就又去抓着,反反复复。
仍是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她只能撒娇:“我好冷啊怎么办,会不会感冒啊?”
“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他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冷就进去吧。”
彼此无言,在一室沉默中,她开口:“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干涩,“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自己。奶奶去世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奶奶是寿终正寝,逝者已逝,你何必这样接着伤害自己。奶奶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没有人会愿意。
你这样只会让我也更加痛苦。”
白恬哽咽着,只是一声一声地说着对不起。她去捧她的脸,这才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她愣了一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我身边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没有所谓的星河,我只有一个你。
我可以因为你而死,也可以因为你而生,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我再也不做了。
神佛总是渡众生,你潦倒我世界里的众生,一遍又一遍。
第28章 6月10日
第二天白天里陆轲来过一趟,交给程景行一封信。是整理奶奶的床时, 在她的枕头底下找到的。陆轲看到这封信, 惊讶于上边写着的是程景行的名字。
虽然他没有问过程景行住处的地址, 但是凭着他的身份,想知道这个不难。他来给了程景行这封信, 并不好奇信中所写的内容。只是顺带着关心一下白恬现在的情况, 拜托程景行可以好好照顾白恬。
程景行表示出自己会的之后, 陆轲也不再做停留,径自离开。
老人的信里没有华丽的词藻, 字句朴实, 话里话外绕不开白恬二字。
她写到白恬的从小到大,白恬小时候没什么朋友, 后来父母因为意外去世, 白恬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 她很少告诉别人她的想法和心情。她把自己锁得更紧, 有时候甚至在大家看不见的时候, 偷偷伤害自己,更加不愿意与外界有更多的接触, 所以她常常拒绝别人。很意外的, 有一天,她会这样全心全力地依赖另一个人。
老人的信里没有一句话写到他应该怎么做, 可是程景行很清楚地知道老人心里所想。她该是希望他能一直陪伴在白恬身边。
那一年s市的三月, 整个中下旬没有一个阴雨天。位于秦淮以南的这座城市, 连续大半个月处在艳阳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完这封长信, 抬头看向厨房里的小姑娘。
陆轲来之前,她正闹着要他教她做饭。他在这这件事情上和奶奶的想法是一致的,阳春白雪一样的小姑娘何必费心思学这些。
到底挨不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她撒娇,总是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或者挠一挠他的掌心。他无奈地磕了三个鸡蛋进碗里,让她慢慢打散。
她此刻正拿着筷子捧着碗,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对着这样新奇的事情玩得不亦乐乎。她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你还不教我怎么炒鸡蛋啊?
他笑着反问,急什么?
阳光扬扬洒洒地打进来,只照得到窗台里边的一小部分。细微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她亦站在那束光底下,给她镀上一层金晖。
山间明月是她,万里清风也是她,只要她莞尔一笑,拂醒他的灯火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