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不晚(89)
餐桌上,沈含英满怀希望地对语林说。语林盛情难却,又不愿父母担心,只好留下来。
生离死别过后,日子恢复平淡无奇。语林照常去学校,沈清臣照常去公司。每到周末,除了去沈清瑜的墓地,他们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温暖如春的室内,沈清臣安静地处理公务,语林在厨房协助沈含英。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都是各自的拿手好戏。
每一次,沈清臣都会大加称赞一番,然后细细品尝。语林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气质愈发内敛深沉。语林恍然记起,她已经好久未曾见他展露欢颜,偶有笑容,神情不觉喜悦,眉梢眼角都仿佛蕴藏着苦涩。
隆冬季节,黄昏时分又下雪了。晚饭后,天色已经全黑。语林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庭院中雪花漫天飞舞。树木的叶子已经落尽,空余光秃秃的枝桠,路灯投下的影子,交错纵横,映着薄薄一层雪地。
放眼望去,偌大庭院,银装素裹,再无多余色彩,未免太过冷落单调。其实,若是栽上几株梅花,此刻白雪红梅,相映成趣,必能令人大饱眼福。
遥远的记忆当中,这样一幅场景,似乎亲眼见过的。语林微一凝思,已经想起来了。是在叶家别墅,叶靖华书房的窗外,就种着一株红梅。
记起那一日的梅花,也就想起了他。沈清瑜的离世,将因他而痛苦的语林解救出来,如今再次回想,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可是他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再与她有关系。
挥去脑中对于叶嘉言的妄念,语林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雪花,转身上楼。房间在第三层,才开门进去,夏静姝的电话打来了,也无需客套,开门见山地打听她的美酒是否安放妥当。
语林暗道糟糕,连忙认错:“静姝,真是对不起,我还没有取回来,明日我一定去取,你放心。”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夏静姝信任地说。
语林内疚不已,又不敢实话实说,只好附和地笑笑。
“其实不是为了酒,而是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的想法。”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语林忍不住笑了:“连你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多半问了也白问。”
夏静姝叹了口气:“可是我听说你要和沈清臣结婚了,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我不该向你求证么?”
结婚?和沈清臣?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话,是从沈清瑜口中说出,她说会祝福他们。可是,他们,真的可能结婚么?
“是真的?”夏静姝以为语林的沉默代表默认,连声惋惜:“可怜那位叶公子,要伤心死了。”
语林忽然回神,心绪不定地“哦”了一声:“不是真的。”
“是么?”夏静姝语气疑惑,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难道是沈含英故意示威,散播出的假消息?”
“示威?”语林不明所以。
“是啊,”夏静姝慢条斯理地发表意见:“当初叶嘉言雪中送炭,沈氏才得以保住业绩。沈含英如今过河拆桥,反客为主,叶嘉言当前处境相当被动啊。”
语林默不作声。
夏静姝继续感叹:“明知叶嘉言对你用情至深,沈含英还发布假消息说你要结婚,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么。”
语林仍是沉默。
夏静姝换了口吻,打趣说:“不过语林,叶嘉言不计代价地帮过你,你却为何注资沈氏,联合沈含英对付他?难道他做错什么了?让你因爱生恨?”
原来她并不知内情。语林幽幽轻叹一声:“是他……他要吞并沈氏,我才……”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他放手了,公司处境也慢慢好转,至于结婚的消息,我实在不知情。”
夏静姝恍然大悟:“我说呢,以叶嘉言的智谋,怎么会事先没有察觉,原来又是为了你,甘心中计。”想了想,又觉得某些地方奇怪,质疑道:“依我推测,应该是沈含英对他发难,他为了自保才予以反击。在这之前,他可一点儿对沈氏不利的举动都没有哦。”
“什么?”惊恐之下,语林的声音禁不住发颤,只觉毛骨悚然。如果,如果她错怪了他?
语林不敢想象,那太残忍了。
夏静姝仍在客观冷静地分析:“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对叶嘉言很不利,作为CEO,决策上出现失误,让公司蒙受重大经济损失,是会被董事会弹劾的。”
“会这么严重么?”语林惴惴不安地问。如果那样,他该怎么办?
“十之八九,”夏静姝笃定地回答:“再说了,他父亲是董事局主席,叶嘉言作为继承人,尚在考察期间,若是犯错,必定罪加一等。”
“静姝,抱歉,我不能跟你再说了,我……我得去问个究竟。”
语林牙关打颤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奔跑下楼。室内温度舒适宜人,她却仿佛置身在寒冬腊月的荒野,受着饥寒交迫的煎熬。
沿着走廊,语林疾步走向沈含英的房间。房门虚掩着,抬手正要敲门,只听里面传来沈清臣的话语声。
“妈妈,叶嘉言没有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请您不要为了我,一错再错下去。”
语林的手停在半空,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我没有错,”沈含英断然反驳:“是叶嘉言趁人之危,我是被逼的,当时公司急需资金,我没有办法,才答应你和语林解除婚约。卑鄙的是叶嘉言。”
“但他的确挽救了公司。”沈清臣不急不躁地陈述:“您却暗中设下圈套,一步步实施。叶嘉言察觉后,不得不及时反击,以免损失更重。而您将计就计,迫使叶嘉言只能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全盘收购沈氏,要么亏损掉对沈氏的全部投入。而后,您出面误导语林,让她相信叶嘉言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可实际上,他从未对沈氏有过不利之举。”
“那又如何,”沈含英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他以为解除了婚约,他就能得到语林么?结果还不是我赢了。”
沈清臣沉默数秒,淡淡说道:“赢的是语林。您压上整个沈氏,赌的是叶嘉言对她的爱,他放弃收购,是为了语林。而我,直到如今才查出事情的真相,我更对不起语林,她一心为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
沈含英盯住沈清臣,哀声责问:“你在怪我?”
沈清臣避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清臣,你不能怪妈妈,”沈含英神情变得激动,勉强压制着,声音悲哀而乞求。
“妈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为了你,妈妈做什么都愿意,你一定不可以背叛妈妈……”
沈清臣心中难过,柔声说:“妈妈,这一生,我都会陪伴在您身边,不让你孤单;还有叶伯父,他对您关爱有加,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都把它忘记,好么?放下才能自在。”
沈含英缓慢而嘲讽地笑了,面容惨淡如雪。
“放下?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放不下,年年守着为她亲手植下的一树红梅。我又如何放下?我等了他许多年,等来的不过是他的施舍,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关爱有加,而是他的一心一意。可他爱着他的妻子,短短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直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我又得到了什么呢?看似风光的表面,不过是长年累月的冷冷清清。一颗心千疮百孔,却还要装出心满意足的假象,用来欺骗世人,久而久之,连自己都相信了。”
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讲出来,沈含英已经耗尽精神,眉眼疲惫不堪,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沈清臣走到沈含英身前,轻轻拢住她的肩头,拥抱住她。
良久,他才开口劝说:“妈妈,语林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再利用她对我们的信任,做令她痛苦的事情了,我们把真相告诉她,好不好?她一定会谅解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