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不晚(82)
原来,即便是有求于他,她也不愿意敷衍他,甚至骗骗他。
不愿她瞧见自己此刻卑微而可怜的丑态,叶嘉言狠下心肠对她下逐客令。
“你走吧……”
语林刷地涨红了面颊,只觉羞愧难当。可是,她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是要求他放过沈清臣。
“关于公司的收购,”语林低声下气哀求:“能不能多给清臣一点时间,拜托你,他不能再失去公司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问:“他心中另有所属,你却一心一意要帮他,值得么?”
值得么?自然是值得的。
他其实是知晓她的答案的。他幽幽叹息一声,“可惜的是,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语林没有被吓住,反而奇异般保持着镇定。过了一会儿,她神色冷静地问:“是因为沈阿姨么?”
叶嘉言眼神微怔,不动声色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沈阿姨,叶伯伯背叛了你的母亲,以致――”语林斟酌着措辞,缓缓道:“以致叶伯母终日心情抑郁,才会在生产时出了危险,因此你要报复叶阿姨……”
他仍是背对着她,身姿挺拔修长,翩然独立,似乎无动于衷。语林一鼓作气,往下说:“你一直在等待时机,终于,清瑜出现了,沈氏又在此时陷入危局。你适时介入,清瑜如愿回到清臣身边,而你,却能趁机插手清臣公司事务。你所有的绸缪,只是为了让沈阿姨身败名裂。而我,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你早已算计好一切,我却以为,是自己的私心,才使你冒着巨大风险投入庞大资金。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沈阿姨认可我是清臣的未婚妻,对清瑜却是万分忌惮,你解除我的婚约,是为了报复沈阿姨,让她认为我背叛清臣,让我和清臣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够了……”叶嘉言沉声喝止,仿佛疲累到极点,声音低哑地道:“不要再说了……”
语林怔了怔,只觉心有余悸,低声喃喃:“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竟然……”她竟然心存侥幸,以为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他。
“这些话,想必是沈含英讲给你听的。”他的声音听来毫无波澜。
语林怔了怔,慢吞吞说:“是啊,我心思愚钝,若非得她指点,如何想得明白。”
闻言,叶嘉言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眼神轻蔑寒冷,嘲讽道:“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语林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已经明白,她无力改变什么了。他精心布下的局,一步步走到如今,如何肯放弃?
“我该走了……”轻轻吐出这一句,语林无情无绪地抬起脑袋。
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审视着她,目光清透冷静,似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你要去哪里?回到他身边么?”他面无表情地说。
语林淡淡苦笑:“在这件事情上,我做了帮凶,事到如今,只有尽可能弥补过错。”
“帮凶?弥补?”叶嘉言缓缓冷笑一声,淡淡瞧着语林,面色清傲:“我若不放手,谁也无能为力。”
语林被他的傲慢气着了,秀眉蹙起,冷冷看向他:“那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她决绝的话语令叶嘉言措手不及,刹那间,他的眼中悄然闪现惊痛之色,仿若流星划过,骤然明亮,又瞬息熄灭。眨眼间,面上已然一片云淡风轻,只是神色稍显茫然,却还在勉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仪态。
看见他这副光景,语林心中陡然一疼,话才出口,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我走了。”
低声说完这一句,语林急急忙忙往外走,如同打了败仗的士兵,丢盔弃甲,只顾逃难。
她只想快点离开,无心注意脚下的路,等到碰不见人时,她几乎是小跑着,然而心中浑浑噩噩,不知置身何处。直到举目望见漆黑的天幕,视野之中,车流如注,人来人往。此时,她才松一口气,停下来平复急促的气息。
雨的势头略有收敛,却仍然淅淅沥沥下着,入夜的天气微凉,天际偶尔划过一道闪电,晃得人心头一颤。雨中湿漉漉的街道,车辆驰过,水花四溅,惊得对街的行人纷纷躲避。街道这一头,语林也照样往一旁退避,随后望见人人撑着一把伞,她才感觉到自己的不同,微一仰脸,便能感受到雨水的凉意。她这时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浑身半湿,脸颊不断有雨滴滑落,湿润的发丝紧贴着两颊,想必模样十分惨淡。只是有夜色掩护,她也就自在许多。她一时想不起该去哪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繁忙的路口,绿灯亮起,人行道对面三三两两地有人过来了,语林瞥见当中一抹熟识的身影,不由得停住视线。
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人向自己走来,面容一点点清晰。触到她的目光,那人略一停顿,然后加快步子,越过人群,还未到面前,手中的雨伞已经递过来替她遮雨。
回到病房的沈清臣,满面疲惫,眼光投向熟悉的位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见着语林。他深知只有一个缘故。他一分钟没有耽搁,便出来寻她。此刻见到她失魂落魄,苍白彷徨的模样,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只怨自己虽然隐隐担忧,却没有早作准备。
“语林,”他目光中满含疼惜,“我带你回去。”
“清……清臣,”语林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消瘦憔悴,眉眼却是熟悉的,她确定了是他,神色由茫然化为清明,瞬间又添上了急迫,忙忙地问:“是不是公司出事了,是不是?”
“语林放心,”沈清臣温声安抚:“公司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语林一听,忍不住悲从中来,流下泪来说:“可是他说不会放手的,是我没用,害苦了你,却不能做任何挽回,都是我的错。”
和他在一起时,语林总是笑的时候多。此刻她一哭,沈清臣心如刀割,为她打着伞,目光关注着她,神情紧张无措。
“林林,”他反复轻唤她的名字,笨拙地安慰,“你别哭,公司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你会把公司卖掉么?”语林泪眼模糊地问。
沈清臣认真地看着语林,向她许诺:“是我错了,公司虽然处境艰难,但并非一败涂地,但凡有一线生机,我绝对不会放弃。”
语林盯着他看了数秒,确认了他眼中的坚持。她瞅着他点了点头,腮边虽还挂着泪珠,唇角轻扬,面上已经在露出笑容了。
沈清臣微笑凝望着她,目光温和包容。语林想起此刻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简直太孩子气了。她难为情地低了头,一面抬手,用手背胡乱地抹去眼泪。
眼前出现一方浅灰色手帕,语林慢慢放下手,抬眼看向沈清臣。
他温和一笑,神情自若地举起手帕为她拭泪,动作轻柔细致,好像在对待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语林安然等待着,内心平静祥和。
另一个人,也在不远处等待了许久。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追出来,更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还要像傻瓜一样不离开。
沈清臣认真地做完了这件事,满意地微笑,对语林说:“我们回去吧。”
语林含笑点点头,乖巧地答应:“好。”
路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叶嘉言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他眼睁睁看着她对那人哭,对他笑,及至相随而去。在他们之间,他永远像一个局外人。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叶嘉言第一次产生了某个念头:她只当他是年少相识的友人,他不该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她不喜欢他,所以他的爱,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叶嘉言长久地凝望着语林离去的方向,比夜色更为黝黑的双眸,眼神尽处是无边无际的苍凉与寂寞。
“嘉言,夜深了,回去吧。”一道温柔关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反应,背影修长而孤独,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息。张溪语并不在意,走近前去,站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