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15)
你预感到即将分别,这短暂的团聚,你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贪恋的伏下身子抱她。
“回去,好好听话。”
她觉察到你突然的低落,轻声的安慰着你。
“好好对你女朋友。”
抽出手拍拍你的头。
“那我们呢。”
“我们?”她重复着你的话。
“我们,是亲人啊。”
她眼睛里的光星星一样在你的眼前的闪烁,你盯着这动人的光华,眼球一动不敢动的怕漏下泪来。
“哎,我是不是和你妈妈差不多大。”
她突然坐起,抽回停在你头上的手。
“嗯,差不多。”
你起身靠后仰着。
“太疯狂了。”
她摇摇头,笑着曲起膝盖将整个头埋了进去。
“怎么了。”
见她半天不响,你伸手拉她。
“我都能生你了。”
她喃喃道。
窗外的阳光照着她通红的耳廓,你看见上面金黄细密的绒毛。
你伸出手,绕过她身后轻轻的去触弄它,柔柔的,连同耳朵根子全红了。
“别动。”
你轻轻的呵道。
“干嘛。”
她埋头声音闷闷的,有些鼻腔被挤压的鼻音。
你的手停留在她的后颈上,轻轻的扳过她来。渐近的体温中,你感觉的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往眼前的她陷,那深黑的眼波里一步一步的即将溺亡,你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她闭上眼睛往旁边枕头侧去,又随即睁开眼睛直视着你。
“有什么好想的。”
“该松的也松了,该垮的也垮了。”
她推开你压制住她的手,轻飘飘的望向窗外。
“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喜欢四十多的。”
你被她推开,一边失落的坐起。
“噢?”
她一边活动着手腕,抬头像看着一件小玩具一样看着你。
“为什么呀?”
随即抽出被你压在身下的腿,盘坐起来,拿手捶捶你的头。
“很舒服,能说很多心里话。”
她沉默的停顿又认真的点点头,只是眼神转向别处。
“就像学着一个人成长。”
“没有猜疑,也没有妒忌。”
你也学她一样挺直背,坐在床上自言自语的念着。
“想她了?”
她俯身调笑的逗着你。
“没有。”
“都数起别人好来了。”
她的嘴角一弯。
“那时候不懂,总觉得游戏是对感情的亵渎,自然也不懂得尊守游戏中的红线,如果现在的我遇见当时的她,会更愉快。”
她理解的一笑,伸出手,挠挠你的头。
“其实到死都不一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头到尾被灌输的太多。“完美” 、“结局”,但是其实我们的生命中这些完美和结局都是不确定的。”
“对。”她抽回手指,沉沉的望向窗外,仿佛你描述的,就在那团即将升腾的白雾中。
“就像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书里写他们终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我从生下来就被告诉结果是:“永远在一起”。于是脑子里便有了一个完美的模板或者程式。事实上,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在一起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像现在,如果我不相信这个故事,好像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去给别人幸福。”
她沉默着,听着你这不找边际的长篇大论。
“对。”
像是冥冥中某种契合。
你突然觉得,就这样结尾也挺好。
你轻轻的,向她说着你这个年纪,还不成熟的心里话,虽然她总是表现出:你们太过悬殊。
但这就是你,你跟不上她,也赶不上她,但这不妨碍你对她的感情。
而且这过程如此完整,她并没有打断你,你刚刚经历了,你的人生中,美好的一段。
可能是,冥冥中她感觉到了你们想法的契合,或者是光阴过后她找到了一个关于旧时光的同类。
她沉默的望着你,隐隐的流动的眼波中仿佛有话。
相对而坐,你们似乎都得到了满足,感激对方往心里某块位置的填补。
她故作轻快的拍拍你的头。
“说吧,姐姐满足你一个愿望。”
挑弄似的伸出指头勾勾你的下巴。
望着眼前她营造出来的暧昧,眼前却是一望无际的深谷,你感觉到了欢乐,而这欢乐,你知道它不会长久。
而她突然的许愿,她并没有成功的表现出所想要表达的挑弄。
你知道她正和你一样,十分小心的躲避着这欢乐。
“一次。”
“都可以。”
她抽回手,敲击在木床的边缘,又随即握成一个松松的拳头,搭在你的肩膀上。
那飘忽而过的不确定和躲闪,你望见她脸上稍瞬即逝的,是害怕吗?
真害怕你提出什么?
不会,不会,此时的你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过期作废。”
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敲敲你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着。
根本不是挑逗,她在道别。
莫大的哀伤被印证,即使你已经是做好准备的,但当它真正发生,依旧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你悬空将脚踩在地板上,突然的站起让你一阵眩晕,望着窗外河流一样纵深的车道。
“我们别走散了。”
☆、红(五)
那个有江流过的地方有着与江相关的名字。
在距离这座山五公里外的另一座山上,你总在眺望。
眺望夕阳染红的江水,眺望风雨来前的树冠,眺望那条蜿蜿蜒蜒的柏油路上,那位翩翩而至的先生。
就像他大年三十从厨房窗户推出的那团白雾一样,若干年前,你也是这么的,忽的一扇窗打开,少女的心怀就被推了出去。
米白色麻质长衫,圆框眼镜,黑色牛津皮鞋。
这极其不妥的混搭放在他身上竟格外服帖,他站着,像一棵沉默的松柏。那是隆冬挂满白雪的松柏,你闭上眼,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幽幽的湿木材气味。
他挺拔的躯干,在人群中显得孤独又落寞。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他执起粉笔,骨节在光线中随着笔画的变化起伏。
满身的不合时宜,一个被时光遗漏的人。
你从来就没想堂课他讲了些什么,只是那些沉闷的教具讲义,因为他而凭添了无端的光彩。
桌椅上每一块斑驳都因为他的注视而淌出悠扬的光。
你就像一颗被潜埋在他脚下的种子,你等待他的目光,破土、发芽。
那样多的人,但是他不同,只有他不同。
他清冷的嗓音像电流一样摩挲着你的心脏,你想可能是他的声音和你心跳的频率很接近吧。
你望着授课名单里,他的名字,你伸出手,轻轻的将手指印上去。
他,便成为你心里最深的秘密。
他的名字叫“白”。
你再不甘于混杂在那群懵懵懂懂的同龄人中,他们轻浅,幼稚。
你不再大笑、打闹、像其他女生一般追逐。
你想你要成为女人,他的女人。
你要他,你相信他会把你催化的成为不同于你所被灌输的任何一种形式的女人。
而在那深沉的湖里,他是能把你托出水面,给你更大世界的人。
所以,若干年后,当“黑”出现,那个小孩儿,总是深沉又好奇。
在他沉溺又惊惶的目光中,你就知道,本质上的你们是如此相似,而适可而止,是你对他的忠告。
你轻轻的唤着他“囡囡”,那时候,又何尝不是在告慰当时的自己。
“他对你好吗。”
耳边的他梦一般的呓语。
空气静极了,他话音落下。
“好?”
“好吗?”
你闭上眼,听着耳旁他均匀的呼吸。
在那个八月的尾巴。
几乎每次都是在她妻子的锅铲与铁锅的切磋声中。
你还记得墙壁受潮后那让人不安的蜂窝状的触感,你的头靠在酥松起泡的墙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