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先生(51)
“哦,其实不算是太平的人,是和太平合作的一个公司,叫冰山……”
容朗追问, “冰山的谁?一个女人?是不是?”
“是。一个叫孙辰的。”
容朗恭喜祁远几句, 挂了电话, 怏怏不乐。
他上一次见李唯安, 是在素妍的见面会上。
她坐在后排角落,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究竟有没有在看他。
见面会快结束时他看到粉丝围在她和她的同伴周围,可她似乎依然无动于衷。
活动结束后他装作不经意地问B市后援会的会长,“方芳,刚才我看到你和几个人到后排了,好像还送走了什么人,怎么回事啊?”
方芳难掩喜色,“是太平的人,来参观的。哥,你是不是要参加太平的真人秀了?什么时候官宣啊?秀是关于什么的?偷偷给我个信儿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容朗郁闷地翻看自己接下来的日程。
他只知道李唯安已经收到了他接下来几个月的日程,拿到了他所有活动的通行证,会时不时来做调查,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来,去跟什么样的活动。
后来,她没来查账。
他代言的单反相机开最新发布会,她也没出现。
之后的几次商业活动,也一样。
这和他原先计划的不一样啊!
容朗不知道,就在几天前,他为某个运动鞋拍新一季的Campaign广告片时,李唯安其实来了。
摄影棚里,拍摄了几段之后,那位意大利籍女导演让翻译问他,能不能即兴来一段舞蹈。
“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当然当然。”
容朗站在摄影棚一角,想起李唯安当年教他的“生长”。
那是他学会的第一个复杂舞蹈,也是他到鸿星练习生面试时跳的舞。
高一运动会之后,虽然说着“我不需要普通人的友情”这种中二的话,可李唯安的人缘好了很多,不管是上体育课时还是课间休息,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也许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孤立,但是他在乎。
每次篮球课分组时,有人主动和李唯安搭档,她就会隔着球场远远望过来,对他微笑。
这种在人群中心照不宣的对视,总让他心跳加快。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学校每年都要举行元旦文艺汇演,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
以往大家倒还算积极,可今年应者寥寥。
高中的学习节奏比从前快得多,元旦之后就是期末考试。这不仅是所有人进高中后第一次期末考试,排名还决定了春节、寒假的质量以及压岁钱的多少。更何况,准备好的节目还要经过几位老师组成的评委组的审查,搞不好还要你按他们的意见修改。
所以老唐一宣布,教室一阵骚动——“容朗弹钢琴吧!”“或者边弹边唱!”“你不是还得过奖嘛!别谦虚了!”
几个损友大声推荐容朗。
容朗挣扎,“我们一起来个合唱吧?我伴奏。”
“抱歉了兄弟,我化学分子式都还没搞定呢,没法帮你。”
“你当江湖救急,自己上吧。”
“我妈可不像你妈那么宽容。这次期末考不好,我可能真的要死。”
“容朗,你看我好歹也是条性命,忍心吗?仗义点,主动上吧。”
连姚锐都心虚地不看他。
容朗众叛亲离,老唐大手一挥,“行,那就交给你了!认真对待,争取得奖。”
容朗还想挣扎,“老师我是体育委员不是文艺委员啊!”
文艺委员头都不回,“文体不分家!能者多劳!”
班长虎子落井下石,“是啊容朗,你妈妈是著名钢琴家,家学渊源,你随便弹个巴赫萧邦就行了。”
姚锐小文终究良心未泯,下了课,讪讪走过来,令容朗意外的是,李唯安也聚过来,似乎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四人其中一员。
容朗这下转忧为喜。
四人来到天台,这个节目到底要怎么做容朗已经心有成竹。
他怀着被“光荣”的一腔不平,说明计划,“我们准备两套节目——预审时,我弹吉大家合唱。”他扬起眉,“正式表演时,小清新唱到一半变成星儿姐姐的热舞。”
小文震惊,姚锐怪叫,李唯安一脸平静。
容朗对同伴们微笑,“各位,要参与我的叛乱么?”
李唯安看着他,又露出他第一次见到时那种暗含挑衅和狡黠的神情,“自己创造风景?I\'m in.”
小文和姚锐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容朗明白——这是场社会学的人类实验。他不禁对她一笑。
小文想了想,“我也不想回忆到自己的高中生活,整天就是刷题考试!来吧,我宣布,文焰现在正式进入叛逆期了!”
姚锐抱怨,“搞什么啊!我们是策划节目怎么就变成叛乱了啊?!可是好燃啊!虽然小文的话实在太中二了。”
四人一起大笑。
笑完了,小文问,“那我们跳什么?”
容朗看李唯安,“生长。”
姚锐扭了扭腰,“这么热辣的舞,炮叔和郝晓培那种保守派肯定不会过审,我们到哪儿练啊?学校的音乐教室都有监控。”
容朗刚想提议去他家,李唯安轻轻说,“来我那儿吧。我一个人住。门口刚好也有一块空地。”
听到这句话时,容朗立即想到了“可以邀请到家中的熟人”,他看李唯安,她也正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姚锐和小文默契地一阵咳嗽。
李唯安不解,“怎么了?”
容朗脸红,“天干物燥,他俩得多喝水。”
李唯安就住在容朗曾经在大门前徘徊过的那个老社区。
社区一共就六座小楼,不是L型就是长方形,全是中苏合璧风格的两层小楼,红砖外墙,窗子也用红色木格。
院子里静极了,走在这里,恍惚间仿佛是回到了上世纪,如果不是道路打扫得很干净,会觉得这里已被荒弃已久。
小楼之间有很多常绿灌木和高大的雪松,刚开学时爬满红墙的绿油油的爬山虎现在只留下灰褐色的枯枝。
李唯安带他们走进一座小楼,走廊一面镶着四面极大的双层玻璃窗,窗户下面是黄铜的暖气散热器,楼梯两侧各有两户,门正对走廊。
楼梯的水泥台阶中间都被磨得微微凹陷,涂着枣红色油漆的木头扶手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
上了二楼,光线更好了,也更暖和了,容朗解开羽绒服拉链,看到楼梯左侧那边的窗子上挂了几排萝卜干,一串一串用粗棉线串着,青白相间,更远一点的那面窗子上则挂了几排干菜。
“那是齐奶奶做的冬菜。”李唯安带他们向右转,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门前。
她的钥匙系在一根紫红色的丝绒带子上,像项链一样挂在颈间,她从藏蓝色的毛衣里拉出钥匙,打开门,对大家笑了笑,“进来吧。”
这间家一看就知道只有一个人在住。不到三十平方,除了卫浴,原先的墙全部打通了,靠近门边是一溜厨柜,上面放着几样小家电,房间中间放着一道顶到天花板的书柜,把空间分隔开,书柜后的帘子没有拉严,能看到后面放了一张小床。
地板是厚实的粗木条,涂着红漆,可有很多地方已经磨得露出深棕色。
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木吉他,还有两块滑板,一块正是他那时见过的神奈川大浪,另一块更长一些,朴实无华,原木色。
厨柜和书架之间放着一张大书桌,桌子的腿是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黑色铸铁支架,桌板则是一块不知从哪来的门板,上面的黑漆经过时间洗礼,出现仿佛瓷器上的冰裂纹,桌上散乱地摊着很多书和写着演算过程的本子,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圆球形玻璃鱼缸,不过鱼缸里没养鱼,放着许多鲜黄色的柠檬和几粒粉红色的苹果。
容朗看看书架上的书,几乎全是英文书,很多是关于高等数学和编程的,她书桌上放着的几本书,是统计学和概率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