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可以,对男生来说是件好事,可为什么不早些时候去,偏偏在毕业后去。如果退伍了,现在看上去还不错的专业,日后还能不能够顺利找到工作呢?在老爷子的内心深处,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他一样做生意,只要日子安稳顺遂就是好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隔着万里,在电话里都能吵的昏天黑地。他最终还是在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坚定地表明态度后,在监护人那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产生矛盾,而第二次,在更加关乎未来的日子,他居然选择一份无论是听起来还是实践起来都不客观的职业。
在他刚回来时,亲戚们见到他都会问他关于以后的打算。当时的他关于工作,没考虑好;关于发展方向,没想好;而,关于对象,不在他考虑范围内。那时他并没有说出内心的答案,只是和亲戚打太极。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份想要做的工作的时候,父子两个人在分开多年后又重聚不到半年的时候,再次吵了起来。
老爷子气的将李尔轰出家门,警告他不要再回来。
在他刚回来时,父亲他的朋友以及曾经一起做生意的合作伙伴。
是的,他的父亲也在帮他做决定,李尔没有反对。毕竟,在他当年要去南方上学时父亲没有阻拦,决定去部队时父亲没有阻拦,今天,他退伍回家,父亲仍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二十多年里他们父子单独在一起的天数,恐怕一只手就能够数出来。
方向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如意也做着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人也不会理解他的痛苦,他也不想再去和一个不知情的人讲一个过去很久远的事情,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李尔在离家一个小时后走进了“乌托邦”。一个小时里他早已泄了脾气,心里只剩下委屈,关于她,他一直没有和爸妈提起。
进了门,坐在吧台前,李尔低着头,问对面的中年男人要酒喝。
“老顾客了,怎么还明知故犯?”
是啊,这里是书吧,哪里有酒卖呀,就是顾客自己带酒都是不可以的。他真的是糊涂了。
“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找工作不顺心?”
“没有,我只是心里委屈,我和我爸爸说我在这里打工,我爸一气之下把我赶出来了。”
“小伙子,不要冲动,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对她的。可是,未来还很长,你不能虚度了你的人生。虽然我的女儿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这世间的万物都配不上她,但你,在你父母心里也是最好的,也是任何人都配不上的。你的未来不是停留在这里。”
“您知道的,我不是第一次和您说,我并没有开玩笑或不负责任,只不过,这是我目前最想做的。”
对面的男人没再说话,将一杯苏打水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是长达两个小时的沉默。
后来,李尔给方向打了个电话,和中年男子道了别。
这一夜,李尔没有回家,母亲给他打电话时他只说今晚会在方向家住,然后,也没再多说。关于这件事,他很执着。
坐在方向家的客厅里,李尔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游走在遥控器上漫无目的的为电视机换台,可一直没找到真正想看的,就那么无所事事的来回转换。
“方向,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没想那么多,公司越做越好吧,只想以后来咱们这里的游客,第一个要找的策划和导游都是我。”
“那其他的事呢?”
“其他?”
“你以前最想要的,你不要了吗?”
李尔在去方向家的路上给如意发了信息,晚上九点多,如意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尔还没开口,如意的声音就穿破了听筒,让在茶几对面的方向也听的一清二楚,李尔索性开了免提。
“你拽什么拽,写个信还给我炫技,书信格式掌握得好就这么拽吗?牛什么牛?”
如意说的不错,李尔本可以不用遵照格式写这封信,但就是为了让如意感到羞愧,他故意这样写:“怎么?这就受刺激了,没读完大学后悔了吧.....”
“闭嘴,”李尔的玩笑话没说完就被如意堵了回去,“你根本就是一个喜欢表现喜欢高调的人。高中时你写诗表白,你其实不必在操场上读出来;想去当兵你可以早在毕业前去,两年之后再回学校;这次退伍,明明可以分配一个不错的工作,可是你偏偏要回来;还有就是你现在想去‘乌托邦’上班,这些事情除了因为你忘不掉她,还因为你想让其他人看看,你李尔有些东西不稀罕、不在意,你可以挥霍你一身的好资源,让别人仰慕你。就像你这次写的信,你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很厉害。”
如意的嗓门和她的臭脾气一样,若非必要,这隐藏的天赋根本不会显露出来。
见对方没有回应,如意的声音渐渐缓和:“你一直说自己在乎她,你要承担起一份责任,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父亲会怎么想,他的压力有多大?你,一个明明有美好未来的年轻人,却因为他的女儿而选择放弃大好前途,陪着他,做着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我并不是说这份工作不好,只是你说你要代她为她的父亲养老,你现在要是做这份工作,你拿什么为他养老?你的退伍费吗?”
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话,让李尔醒了过来,是他太过执着。就像如意说的,在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有考虑任何人,对她,对她的父亲,以及自己的父母,他都没有认真的考虑。
如意没再继续说下去,李尔一句话说不出口,方向看李尔低头反思,拿起电话和如意说了几句,没多久就挂断了。
“如意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她就是为了骂醒我。可我,不想老了,弥留之际回想这一世,我最后悔的就是我没再为她守护好她的愿望。”
“就像如意说的,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你让她的父亲以后要背多大的负担,你的父母又要怎么去想她以及她的父亲。你想看到你的父母每天都怨恨她的爸妈吗?那个你最爱的人的爸妈。”
“小的时候听到如意说只希望自己在离开之前,能够看到这世上所有对她来说重要的人的结局,其他都不期待。”
“是啊,她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活的很通透的人了。她并不是无情,她最重感情,她希望所有人都好。”
“是啊,我第一次见她哭,还是爷爷去世的时候,她站在病床前,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没办法,你爷爷最疼她,她在自己爷爷奶奶那里没有得到的疼爱都在你爷爷这里得到了,她怎么可能不伤心。反观她亲生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伤心。”
“是啊,对她好的人,她加倍爱,对她不好的人,她也不去在意。”
“所以,她对你说的话,你理解了?”
“理解了,明天我就回家,和我爸妈说,好好找一份工作,不让他们担心。而她的愿望,我也会守护,我可以每天过去,也可以在那一天来时,我接手那里,让它继续活下去。”
“果不其然,如意还是最厉害的,也没枉费我给她打......”话还没说完,方向就察觉到有一股神秘力量袭来。
“好啊,原来是你让她骂我的,我本来还想说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还好意思,你还不是和她说什么万年铁树开花了。”
“哼,早知道就不和她说了,还和从前一样不知道拐弯抹角的探听,一股脑全说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在外面怎么活下去的。”
“如果那样她就不是如意了,也意味着我们也不再是我们了。”
“别在这儿煽情,关于你让她知道我这件事儿,我还是要收拾你。”
就这样,北方春季的深夜,两个大男孩儿在这间房间里打闹起来,犹如儿时在如意家的院子里一样,肆无忌惮,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