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去捧戏子?我今天偏要去捧戏子,我还要捧他四五个戏子!
还没踏出房门,母亲的声音再次自身后响起。
“你带着沅君到处转转。”
闺女也不怎么靠谱,可也不会去什么百乐门,做身衣裳,戏园子看看戏也是成的。
金小姐折回来,开口就要拒绝,她才不要带着陆沅君出去呢。一个从运城小地方来的穷亲戚,别家的小姐会笑话她的。
然而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陆沅君先否了这个提议。
“姑母,不用麻烦了,我吃完饭还有事要做。”
金家母女十分意外,想着陆沅君初来乍到,在沪上都没有个认识的人,能有什么事做?要紧到不和小姑子去看戏做衣裳呢?
母女二人双双看向封西云,虽为开口,也能看出是在询问。
封西云比她们还要茫然,沅君能有什么事做?也不告诉自己,昨夜不是说好了坦诚吗?咋有事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己呢。
难不成真像父亲说的,女人的话不能信吗?
陆沅君夹起了小菜细嚼慢咽,吞下去之后还喝了一勺汤,勺子磕碰到了碗沿,陆小姐笑咪咪的的把报纸反转了过来。
用手指抚平了被金夫人扣破的地方,季泉明三个字歪歪扭扭的,还少了一块,不过仍然能够看清。
“我要去报仇。”
陆沅君若无其事的开口,表情轻松,仿佛说的是什么轻巧的话一样。
“这个不错。”
给封西云夹了自己方才尝过的小菜,放在了封少帅面前的小碟里。
“尝尝吗?”
封西云被突如其来的体贴弄昏了头,把小菜夹起送入了口中,以前都是囫囵吞枣,这次细嚼慢咽之后才吞咽入了喉咙。
看到侄儿已经被转移了注意,金夫人摇摇头,龙生龙,凤生凤,封西云果然跟他爹一个德行。
“陪着沅君一起去。”
报仇两个字让金夫人心里头熨贴,沅君这丫头有男儿风范嘛。
最好能让这个姓季的专门写上一篇,来把自己写过的谣言给改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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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亭子间。
季泉明自打被冀北大学赶走以后,躲在书房里不敢见人,怕被人笑话。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背着家里头的人,来运城租了亭子间住下。
有几个学校不晓得他在运城的事,也邀请了他去教书,季泉明还给报纸上供稿,在一处小报里有个专栏。
要说好巧不巧,恰好封西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连夜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个长篇出来,写完抖抖纸张,季泉明很是满意。
瞧瞧你陆沅君的未婚夫,又比我好到什么地方去。
桌上放着刚到手的报纸,耳边能听到邻居家里的吵闹声,季泉明躺在一条窄窄的硬板床上,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啧啧啧……”
忽的鼻尖一痒,似钻进了什么东西,季泉明扔掉报纸打了个喷嚏。
“阿嚏……”
一声过后,季泉明以为是家里人想他了。
“阿嚏。”
两声,季泉明皱起眉头,这可不是好兆头。
从床上起来,季泉明走到了门边,把那扇破烂的门关了关紧,莫名的心虚起来。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二更】
季泉明来的匆忙, 并没有收拾多少行李。倒是带了些钱, 可沪上太大了, 到处都要花销, 且花销不小。
季泉明为了能让自己在沪上住的久一些,便找了比较便宜的亭子间住下。刚来的时候, 他觉得小一些也没什么,只住一个人大房子也派不上用场的。
但住进来以后, 季泉明便后悔了。
屋内只能容的下一张床, 一张桌, 凳子都不能放大的。不仅如此,他还要和别的租户共用厨房和水龙头,低头不见抬头见。
薄薄的一层木板隔出了好几个屋子, 屋子全都住满, 七大姑八大姨一整天的叨叨叨。
躺在硬板床上,勺子碰锅沿, 瓷碗和盘子相撞, 叮叮当当的吵的季泉明后脑勺疼。前半辈子多少也是个少爷,季泉明只在英吉利的时候自己动手做过屈指可数的几次羹汤。
现在好了, 日日闻嗅着油烟与炝炒的味道, 晾在外头的衣裳也沾染上刺鼻的气味,女学生一闻就不给他献殷勤了。
没了家里头夫人的悉心照料, 季泉明胡子拉碴的, 哪还有先前的学者风范呢。这会儿季泉明往凳子上一坐, 翻开一本书, 准备做点学问。
弄堂里有人摆了麻将桌,打牌和闲聊的声音顺着晾衣的竹竿爬上了楼。一同挤进季泉明耳朵里的可不止这些动静,走街串巷的小贩也大声的吆喝着。
季泉明把书本一合,彻底没有读书做学问的念头。在他看来,就是把金顶寺的高僧黄住持叫过来,在亭子间里住上一个月,佛法也扛不住。
古井无波的心,也得被从不停歇的声音给搅起巨波。
还是运城好啊……
季泉明坐在凳子上,摸着自己扎手的胡子,想念起了故园。
可惜,从报纸上来看,运城已经是陆沅君和封西云的天下,自己就是回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季家的宅子比陆司令的那处还大,屋里头还有太后钦赐给他爷爷的牌匾,上头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字。
多宽敞啊……
“楼上那个男人看到伐?”
弄堂里打牌的人闲话说尽,把由头落在了季泉明的身上。
“那么大岁数了,没有成家哦。”
即便打牌的人压低了声音,季泉明仍旧听得清楚。
“躲躲藏藏的也不敢见人,会不会是犯人呀?”
季泉明推开窗户,朝下头咳嗽了一声,自己哪里不像正经人呢?
躺回了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季泉明这会儿已经没有享齐人之福的念头了。纳妾不纳妾的,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季泉明哦?”
然而打牌的妇人们并不给季先生清静的空间,再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就在上头的呀。”
嗯?
怎么听着好像在回答别人的问题呢。
从楼下上来的木梯摇摇晃晃,每有人踩上去时,整栋小楼里七八户的人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季泉明所在的亭子间听的最为清晰,甚至连踩在上头几个人,高矮胖瘦也能分辨。
丰满些的人踩上去时吱——呀——
纤瘦的人踩上去吱呀。
按此时来听呢,季泉明以为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除了吱呀的木板变形声之外,还有硬质鞋底的咚咚声。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季泉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明天一定要去找间公寓来住。脚步声停下,被敲响的竟然是自己的门,季泉明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谁啊?”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住所没有告诉学校里的人。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这会儿在沪上的消息。
敲门的难道是二房东吗?又要涨价不成?从他住进来已经涨了三回了,再涨可就不合适了吧。
“是他。”
门外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季泉明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来了来了!”
不管是谁,既然是来找自己的,开门便知道了嘛。
季泉明的双脚落地,距离木门也就一两步的距离。然而就是这段短短的距离,门外的人也等不及了。
嘭的一声,季泉明的木门被外头的人大力推了开来,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晃晃荡荡的与门框脱离。
与此同时,本就窄小的亭子间走进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空间局促的无法转身,两人跟季泉明面对面的站着。
“久违。”
那熟悉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对上这张脸,季泉明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陆沅君。”
季先生胡子拉碴,胡须和头发一样的茂密。
浓到陆沅君甚至无法清楚的看到季泉明的神情,好在他咬牙切齿叫自己的名字时能够帮助陆沅君读出此刻季先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