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小闺秀(卷一+卷二+卷三)(3)
耳边是妇人极尽悲苦的呜咽,杜恒言一想起这女子自称为她的娘亲,心里便有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不知道妇人哭了多久,她有些於心不忍,用手轻轻拍了拍小妇人的背,艰难地唤了一声,「娘,饿!」
小妇人闻听这一声「娘」,蓦地破涕为笑,一边抽噎地道:「好,娘给你弄吃的!」她一边将杜恒言按到床上,盖好薄被,柔声道:「言儿乖,再躺会,娘一会来喂你!」
杜恒言看着娘亲走远了,自个儿掀了被子,站在脚踏上,套好一双小凤蝶鞋,对着自己小小胖足,一阵无力,这小藕节胳膊,小短腿,让她看得脑子里的那一道惊雷一直「轰轰隆隆」地炸响。
衣架上挂着一套衣裳,杜恒言拿起来展开,那是一件粉色的对襟半臂短衫,还有一条粉色的小裤子,外搭一条淡蓝色的腹围,上头绣着两条鲤鱼,看样式很像宋朝时期的衣裳。
杜恒言朝门外张望了几眼,她们母女两人的住所,倒是十分开阔,是一间坐北朝南的院子,有四间大瓦房,院墙颇高,杜恒言目测约有两公尺半,中间有明显的加固痕迹,茅房、厨房都十分牢固整洁,上头一律盖着青灰色的大瓦。
杜恒言住的这一间东厢房,除了刚刚的那张雕花大床,另有一个梳妆台,旁边是放着皂角、牙刷子、布巾等浣洗物什的架子,另一扇油纸完整的窗户下头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搁着一只针线篮子,一些碎布头放在里头,还有一个未完工的小荷包,绣着一只嫩黄色的小鸭子,栩栩如生。
外头的雨势十分迅猛,杜恒言站在回廊下,伸出双手接着屋檐上落下的雨珠,她竟然就这般穿越了,从二十五岁变成了女娃娃,人生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新开始。
杜恒言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人事不知,第二日,一早院子大门上的门环不知被谁叩响——
「秋容,我给言丫头送药来了!」
杜恒言套上小鞋,睡眼惺忪地走到房门口,便见厨房里的娘亲撑着一把破油纸伞,小跑着出去开门。
第二章
刚一拉开,身子一让,一阵大风吹了进来,几滴雨水吹到杜恒言的脸上,她用肥嘟嘟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头感慨,看她这一身肉,想来家里日子尚宽裕。
门口进来一位身形瘦削的妇人,她拿着的那顶油纸伞比自家的要新上几分,水珠十分欢快地从上头滑落,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递给秋容,「陈大夫说,再喝上两日就好了!」
杜秋容忙接了过来,塞进怀里,一边要拉着这婶子进来坐。
婶子回道:「不了,这般大的雨,我家花花一人在屋里头呢!」
杜秋容十分歉意地道:「也是我这回赊的太多,陈大夫不肯再赊了,劳烦阿莫了,这药钱怕是得等我这一批绣活做完才能还上。」
杜秋容的窘迫声被屋檐上的雨珠打得零零碎碎,杜恒言隐约听那婶子道——
「你先照顾好言儿,药钱回头再说。」婶子顿了顿,又道:「这两日钱夫人可曾来找过你麻烦?」
杜秋容摇头,「倒是不曾,自从言儿落水後,钱夫人再不曾来闹过。」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
婶子点了点头,默想了一会,还是凑到杜秋容的耳边道:「我家花花说,那日言儿是被一个路过的娘子推下去的!」见她瞬间脸色煞白,婶子叹了口气道:「阿容,钱家你可千万别进去,那大妇凶悍,抬出来的娘子有多少个了,你先进去吧!别淋了雨染了风寒。」
大门又关了起来,杜恒言望着回廊上的雨幕,微冷的风,让她浑身一抖,打了一个喷嚏。
杜秋容这才看到女儿起来了,皱着眉喊道:「廊上风大,言儿进屋去!」一边喊着,一边又不放心地摸了摸怀里的药,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泥水溅在她的裙摆上,「哎呀,言儿,你是不是被风吹着了?」
杜秋容着急地一把将女儿抱进屋,进了屋里头才将人放下来,又是探额头,又是摸脸。
杜恒言一转身,抱着她的腿,将脸埋在她的裙摆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
她真的穿越了,遇到了一个很善良的小小娘亲。
等杜恒言吃完药,也已经大致弄清楚,她好像穿越到一个和宋朝极其相似的地方。
她姓杜,名字和现代一样,名字叫恒言,今年才五岁,她是几日前与小夥伴偷溜到镇上西边玩,一不小心被推进了河里,幸好被路人及时救起来。
杜恒言住了几日,发现家里只有她和娘亲,有一次她含糊地问了一句,「娘,我爹呢?」
娘亲半天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许久才淡道:「言儿没有爹!」
娘亲当时的语气十分淡漠,完全不像往日里那个柔婉可亲的娘亲,杜恒言自此闭嘴不敢再问,只模模糊糊地觉得自个儿的身世似乎有些古怪。
这一日晴天,东边的太阳爬上山头那边的云层时,杜恒言便醒了。
看着床边这一世的娘亲,不过二十有四,比她上一世的年纪还小,想到她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照顾生病的自己,实在辛苦,便蹑手蹑脚地自己穿好衣裳,套上小凤蝶鞋,迈着小短腿,去厨房里舀水洗脸。
灶台收拾得十分整齐,碗柜里有三排,几只碟子、三只碗,两只像是常用的,以及三双筷子。柜台下面是几个像是装酱菜的老坛子,盖得十分严实,上头还压着砖块。
厨房的小方桌上有一只陶罐子、两只陶瓷水杯,陶罐子外头结结实实地编织着一层草绳,想来是这个朝代的水瓶。
杜恒言个子矮,构不到水瓶,就用葫芦瓢舀了一勺水到脸盆里,小心翼翼地端着往房里走。
一只脚刚迈出厨房的门槛,便发现杜秋容慌慌张张地从回廊上走来,她只着了里衣,隐约露出里头藕色的小衣,领口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杜恒言暗念,娘亲即便在现代也是大美人一枚,可惜这般早早地便生了孩子,这孩子还没有爹。
看见自个儿的一瞬间,她发现娘亲的眉头忽地松开。
杜秋容三两步过来帮她端了脸盆,一手牵着她的小手道:「下回言儿可不许一声不响地离开娘,娘一醒来没看见言儿,可吓坏了!」
娘亲一直温温柔柔的,杜恒言颇喜欢,这麽几日她已经从初始的震惊中慢慢反应过来,此时弯着眼睛天真地笑道:「言儿知道了,言儿再也不吓唬娘了!」
杜秋容捏了捏言儿的小脸,心口有些酸涩,轻声道:「言儿乖!」
杜恒言见杜秋容整日心里头像压着石头一般,十分忧心,娘亲还这麽年轻,便是被辜负了,也合该重新找个好郎君过日子的。
杜秋容并不知道眼前五岁的女儿在盘算着什麽,起身去给女儿熬粥。
杜恒言跟着过去,猛一看见米罐,心头一凉,早上她以为是装酱菜的一排坛子里,最外面一个竟然是米罐,它就算装满了也就十来斤,此刻看着粗估也就两三斤左右。
看着娘亲碗里青白色的米汤,杜恒言心事重重地喝着她那小半碗较浓稠的粥。
她原先见自个儿长得白白胖胖的,以为家中至少不缺粮,没想到竟如此贫困。
杜秋容见女儿看过来,勉强笑道:「言儿不用担心,娘亲今日便出去将绣活卖了,得了银钱就给言儿买肉吃!」
杜恒言仰着脸点头,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心已经跌到了谷底,所以这个家的经济来源,是娘亲的绣活?
早饭刚吃完,杜秋容正在洗锅子,又有人在敲门。
杜恒言自告奋勇地迈着小短腿跑去开门,院门的门闩比她还高些,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慢慢构上门闩。
外头的人似乎十分不耐烦,尽管杜恒言说着「来了,来了」,还是一个劲地叩着门。
及至杜恒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开了门,一阵浓郁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妇人望着杜恒言,笑道:「哎哟,言儿呀,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