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小闺秀(卷一+卷二+卷三)(110)
薛清涟尚没坐稳,一个趔趄,额头磕到了轿内的横木上,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看着花轿又重新抬了起来,喜娘鄙夷地看了眼轿子,若不是薛家给的银钱丰厚,这一单,她才不接呢,没得辱了她的名声。
李菁眼看着花轿又走了,吩咐莲儿道:「去将那公鸡捉了来,送给祝家那老婆子,就说祝秀才新婚大喜,可是秋试即在眼前,万不可荒废了学业,这只鸡给祝秀才打鸣吧!」
杜恒言提醒道:「薛家这次明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提醒你爹要注意一点,以防薛家背地里耍手段。」
杜恒言的本意,却是薛家不能留了,只是杜家刚从风口浪尖上下来,眼下她和杜婉词即将要大婚,倒不好闹出什么事儿。
李菁一边摸着还有些疼的脸颊,一边又凑近了恒言,轻声道:「我爹说,张宪回来了!」说着,还对杜恒言挤眉弄眼地做怪相。
杜恒言抿唇不言。
一旁的紫依见势道:「小娘子,我们出来有一阵儿,还是快回去吧,被老夫人知道你偷跑出来,怕是要责罚的。」
眼看杜恒言的婚期也将至,老夫人元氏一早便对恒言下了死命令,让她安心在家做做绣活儿,不准再在街上抛头露面。
实在是元氏知道了薛清涟当众掌掴了李菁后,担心恒言也遭了肃王府那边的黑手,是以这一次十分严厉。
杜恒言和李菁便都起了身往外走,外头看热闹的人还没舍得散开,还指着刚刚花轿去的方向,李菁摇头道:「说来,京中也真是叫人玩腻了,你若是不用出嫁,我真想和你一道往京城外头走走。」
杜恒言笑道:「你怎地知道我出了嫁,便不能陪你去了呢?」
李菁眨了一下眼,「不是你不能陪我,而是有人不会放了你独自出来!」
她意有所指慕俞,恒言自是听出来了,别过了脸,轻轻啐了一声。
二人在巷子口分开,杜恒言正准备去东华门前买些果脯带回去给阿婆,杜恒言刚到府,就见到府外停着一辆马车,紫依上前问守门的小厮,「今日府中来客人了?」
那小厮应道:「是张相府上的夫人。」
紫依心一跳,看了一眼身旁的主子,却听主子低声道:「回明月阁吧!」
紫依观小娘子面色有些凝重,也不敢再开口,默默地跟着小娘子往明月阁去,眼见着前头杜婉词身边的翠微步履匆匆地像是从嘉熙堂那边回来,杜恒言脚步微顿,她一直知道杜婉词是喜欢张宪的,这一次卫氏来,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去打听。
翠微也见到了刚才外面回来的杜恒言,微微屈膝福礼,「见过言小娘子。」
杜恒言脚步未停,并没有理睬。
卫氏一直到申正三刻才走,晌午嘉熙堂那边也没用人来唤杜恒言去见客,杜恒言想,大约阿婆也不想让她去见卫氏了吧。
酉时的时候,凌妈妈领了一个漆红梅花匣子过来,笑着道:「这是张相夫人给小娘子的添妆,老夫人让老奴给小娘子送来。」
紫依上前接过,自有小女使过来上茶,杜恒言笑道:「怪道我今日回府的时候,看到府外停着一辆马车,原来是张相夫人过来了,京城一众夫人中,阿婆最喜欢她,今日可多留了她一会?」
这是问卫氏这一趟为何而来了,凌妈妈经了杜家被抄家一事,眼看着言小娘子将二老接到乌桕巷子去服侍,一早便对言小娘子疼到了心眼儿里,见她问起,自是说的。
「卫氏说成不了亲家,她待老夫人和小娘子的心,还是和往昔一样,希望老夫人切莫和她生疏了。」
凌妈妈说着,心口还有些微微叹息,满京城大概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位和善大度的夫人了,可是张衙内虽好,林家小衙内却更让人心疼,莫说是言小娘子,就连他们身旁这些伺候的婆子和女使,哪一个不替小娘子揪着心。
杜恒言将今日给阿婆买的果脯让凌妈妈带过去,笑道:「今个见阿婆在待客,我便没过去凑热闹了,怕阿婆回头又要凶我不好好在阁楼里待着。」
凌妈妈笑道:「老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知道小娘子这边怕她,还不知道怎么委屈呢!」
凌妈妈从明月阁回来,嘉熙堂的灯火还亮着,凌妈妈见老夫人还没歇息,笑道:「老奴伺候您躺下吧。」
元氏点头,问了两句恒言,叹道:「我观敏儿今日神色,似乎张家小衙内,还对阿言痴心着呢!」
凌妈妈一边替元氏去了外裳,一边道:「老夫人,小衙内和小娘子这等年纪,初尝‘情’字自是好一番滋味,怕没个几年啊,都缓不过来呢!」
元氏想到自个年轻的时候,面上不由也浮了一点柔和的光晕,「可不是,哎,就是不知道张家小衙内前些日子逼得那般紧,这些日子倒好像认命一般撂开了手,不然,对张家,我还真不知道怎般拒绝。」
凌妈妈铺了床,这时节也不需要塞汤婆子进去,一边扶着老夫人到床边,一边道:「叫老奴说,小娃娃们,有时候阴差阳错,就差了那么指甲末那么一点的机缘。」
若当时林家晚些回明月镇,言小娘子又怎会遇见林家小衙内呢,不过若是林家没有帮助言小娘子,也许,老夫人至今还不知道明月镇上还有言小娘子吧。
看来,还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啊!
夜凉如水, 甜水巷子祝家里头却正鸡飞狗跳地闹,洞房花烛夜,祝秀才被薛清涟言语一番羞辱, 羞愤得摔门而去, 气得祝老娘在家指着李菁儿送来的那只大公鸡骂:「不过是别人送来的一只不下蛋的鸡,但凡有人看得上你, 你会落在我祝家这棚户小院,闹腾什么劲儿, 赶明儿一粒米粒儿都不给你!」
薛清涟茫然地看了眼那破败的塞着高丽纸的窗户, 门户上挂着的是一席半旧不新的草帘, 勉强系了一条半指宽的红布。
薛清涟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但是堂已经拜了,她再逃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祝家妇的身份便这般定下了。
薛清涟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腕,想唤人来打水洗漱,才发现从薛家跟过来的两个小童缩在门外,她原先院里伺候的女使都被灌了哑药卖了出去, 贴身的怕是已经没了命。
薛清涟哑了哑口,还是没有出声,就那般合衣躺在了大红的喜床上, 一躺下便皱了眉,被褥只垫了一层,似乎也不是新絮,下头似乎还铺了一层芦席, 有些硌得慌,也不知道芦草里有没有咬人的小跳虫,便是她以前贴身伺候的女使也不曾睡过这般的草褥。
第十八章
眼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了下来。
门外的小童听到里头的呜咽声,也不敢进去,幸好四月末的夜已经不会冻坏人了。
东宫里,陈侧妃只手拿着掐丝珐琅铜镜照了照里头的面容,一边问梳头发的女使淡月:「今个白侧妃可去见殿下了?」
淡月一手握着一缕柔滑的青丝,一手拿着一把桃木梳正轻巧地给自己主子翻着头发,笑道:「去了,端了一盅汤过去,天微微亮便守在了书房外,叫好几院儿里的人都看进眼去了!」见主子不作声,又道:「白侧妃这些日子倒格外温柔晓意,旁的不说,就只一盅汤,可见她也捧了半月了。」
陈语冰淡道:「白家世子废了,躺在床上起不来,眼下还不知道要怎般,白采苓靠山不稳,自当收起一身的刺头儿。」
如果不是爹爹早早地依附了太子殿下,陈家怕如今日的白家一般了,初入东宫为侧妃时的不忿、屈辱,早早地在杜家被抄家时便看得清楚了,她们这些世家女,所依仗的不过是母家,一旦母家凋敝,她们便是丧家之犬一般。
那杜恒言还险些被肃王府世子抢去为妾。
今时今日的陈语冰已经没了当初的锐气,她早早地便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只要她不坏殿下的事儿,只要陈家不倒,他日殿下登大宝,她一个四妃之位定然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