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雅挑了一家重庆人开的火锅店,这是张雾给她的“特权”。冬天里排队吃火锅的人很多,一直到七点半他们才入座。
他们点了个鸳鸯锅,张雾喜欢清淡点的,珺雅喜欢香辣。
珺雅搬到森江公寓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她和室友第一次外出聚餐,而且还是和张雾这样一个男室友,所以点完菜后的等餐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这些天你们过得够呛吧?”张雾坐在珺雅对面,火锅底汤开始要沸腾,轻烟直直在两人中间升起,正好把两个人细致的表情挡住。
“前几天确实难受……”珺雅如实答,“你妈的战斗力太强了”。
底汤沸了,张雾先下了一盘牛肉丸子和豆干制品。
“下次她要再来呢?”珺雅问。
张雾:“不见。”
汤锅的烟随着菜品的下锅渐渐消散,珺雅看见了张雾脸上的表情。他今天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
“其实我有点纳闷,你为什么不见她呢?”她试探着问。
“她想要的我给不了,见也白见,不如不见。”
“就不能沟通?”
“不能。”张雾将刚刚涮出锅的牛肉挑起,示意珺雅把碗推过来。
“不用了……”
张雾直接将牛肉倒进珺雅的碗里。
“文珺雅,今天吃饭,不提她的事。”他再一次用“她”指称自己的母亲。
“那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珺雅毫不掩饰地笑着说。
张雾:“说说我们。”
“啊?”
“就当我们今天重新认识。”
“噢……”
张雾抬起头,突然醒悟似的看着珺雅,“要不然你以为呢”?
“我没什么以为啊?”珺雅的脸一下子红了,幸好汤锅又沸腾起来,烟雾遮住了张雾的视线。
“我一直有个问题。”趁着张雾没有发觉她脸色的变化时,珺雅马上切换了话题,“你为什么用‘雾’字取名呢?是你爸还是你妈取的?他们就不怕太阳一出来你就不见了”?
张雾正在往汤锅中捞丸子的勺突然停住。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珺雅,珺雅正在低头吃刚才的牛肉片,于是张雾又若无其事般将浮在汤上的丸子捞了出来。
“你叫珺雅,难道你是方便面吗?”
珺雅愣住,嘴里嚼着牛肉,一下子笑出来。
那顿火锅吃得很开心,张雾和珺雅史无前例地单独相处了两个小时。虽然两个人都不是十分健谈的人,但断断续续也说了不少的话。张雾难得地谈起自己的文学经历,珺雅难得地谈起自己第一份工作的窘态。这也是珺雅第一次看见一个“正常的”张雾。
邢丹出事的那天,张雾正在和珺雅修理客厅的大吊灯。吊灯上有一个灯泡坏了,张雾从物业那里借了一把梯子,珺雅在给他递灯泡。
张雾正在更换灯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珺雅看了一眼,是何锐打来的。
“何锐的电话。”珺雅把手机递给张雾。
“等下吧。”张雾正在拧灯泡,“他会再打过来的”。
果然,铃声刚停止马上就又响了。
“你先接吧。”珺雅扶着梯子再次将手机伸给他。
张雾接过了手机。
“喂,张雾,邢丹进医院了!”电话那头传来何锐急促的声音。
“什么?”
“我说邢丹进医院了!吞了安眠药,现在在医院里!”何锐的声音高起来,还带着些气愤的意思。
珺雅听见了。
张雾扶着梯子的手一下松开,踩着梯子像走楼梯一样快速下来,珺雅连忙稳住梯子。
“怎么回事?”张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语气还在尽量保持平静。
“我哪知道。她就突然给我打电话一顿哭,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些什么生活不容易的话,结果后来旁边一个女的接了电话,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骂我是什么负心汉、没良心!你说我招谁惹谁?这不是骂我的吧?!”
何锐的声音很激动,张雾又就在珺雅旁边,所以珺雅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吞安眠药,这种事情在她的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听见。
“在哪个医院?”张雾打断何锐那边抱怨的话。
“省人民医院!”
“好,我知道了。”
“雾,你还是去看看吧,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因你而起。你和邢丹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不知道,但现在闹到自杀的地步,你不能再回避了!”
“行了,先这样。”
张雾挂了电话,看了看珺雅。
“邢丹吞了安眠药,在医院。”他对珺雅说,其实这话完全没有必要对珺雅说,但是张雾还是说了。
“那怎么办?去看看?”珺雅一边收起梯子一边说。
张雾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有些着急。
“灯好了。”珺雅打开电灯开关,吊灯再次恢复了明亮。
但是张雾在发呆,似乎没有听见珺雅的话。
“我先把梯子还给物业了。”珺雅走过去收起梯子。她搬起梯子走到门口时,张雾才反应过来。
“我拿去吧。”张雾追上去要接过珺雅手里的梯子。
“不用了,不重。”珺雅笑笑着说,然后抱着梯子出了门。
等她再回来了时候,张雾已经不在客厅。
第21章 手段
张雾打的到省人民医院,4月他因为酒精中毒就在这里的重症监护室住过,那对他来说不仅是身体上,也是心理上一段不愿回忆的痛苦。
他站在医院门口,这座每天人满为患的医院门口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何锐在电话里没有说邢丹的病房号,他可能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是探望病人的难题。
张雾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想起许多和邢丹在一起的往事,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进去,这一进去,意味着什么呢?
但他最后还是进去了。
邢丹住的是高级病房,在满是患者的省医院能有一个单独的病房,这绝对是种特权。
张雾在病房门口又犹豫了一下,他听见邢丹病房里有女性说话的声音。那个女人在给邢丹说当日趣闻,听得出来在尽力逗笑她。
“没有意思。”病房里传来邢丹柔弱的声音,张雾听了心里不由得一紧。
“老张说他一会儿就来啦,你开心点。”那个女人又劝慰她。
“他来不来无所谓……”邢丹答。
“你干嘛?探病么?”前来换药水的护士看见站在门边的张雾,问了一声。
病房里刚才说话的女人听见后立即走出来看。
“你是?”她将张雾上下打量一番,“你是来看邢丹的?”
张雾只得点了点头。
“那你进来吧,她在里面呢。”
张雾只好跟着护士走进病房。
邢丹躺在病床上,正输着液。洁白的床单和被套把她裹在中间,露出半身的条纹病号服和一张苍白的脸。病床头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两大束赏心悦目的康乃馨,这使张雾一下子想到他住院的时候珺雅送来的那束。
看见张雾走进病房,邢丹本来了无生趣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神彩,但她很快把这表情隐藏起来。她把脸转向墙壁一边,似乎对张雾的到来并不热情。
病房里陪伴着邢丹的是她的闺蜜罗安安。罗安安是在她和张雾分开后认识的,所以罗安安并不认识张雾,张雾也不认识她。
罗安安是个眼光敏感的人,她早已看见邢丹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把张雾的身份猜了七八分。
“坐。”罗安安推给张雾一把椅子,那椅子离邢丹的头很近。
张雾把椅子稍拉远了一些,坐了下去。
“今天上午吊完这瓶就可以了。”护士边调整着输液的流速边告诉罗安安,罗安安“好”地点了头。
护士走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邢丹把头转向一边,罗安安坐在另一张空床上掏出手机来看,张雾就那么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