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掌灯人(86)
这一日,星回远在京城。跟非人类打交道就有这么些弊端,明明前几日他还在死亡谷周围晃,这一眨眼就跑了半个南国,到京城去了。当然,这对朔光可离来说,也不算什么难处,两人出现在星回身边,仅是半柱香之后。
是时,星回在某郎中的家里。这一屋之中已无活口,那位穿着官服的郎中大人也已倒在了血泊,星回提着剑,剑上滴着血,他面无表情跨过那些尸体,用剑上粘着的血,在墙上写下个巨大的“安”字。云山好似说过,她在孟婆祠听到的故事,安国公的女儿杀完人,就喜欢留这么个记号。
“仙人前来,是想救他们么?”星回落下最后一笔,忽然开口。
他没有转身,没有回头,连视线都没有变动,看不出他是在与谁说话。
但此处的仙人,唯朔光可离二人,她们现出身形来。
“仙人若想救他们,可要抓紧了,再过一刻,死透了,就救不回了!”这一回,他侧眸看向了朔光。
朔光看了眼脚下那些人:“他们命数已尽,我不会救!”
星回笑了一笑:“二十多条人命,仙人竟能视若无睹!”
朔光亦是一笑:“我又不是什么良善神仙,可不会乱发善心!”
星回看向可离,可离说:“我更不会了!要不是有天规制约,我杀的人,可不会比你少!”
星回又是一笑:“两位仙人……还真是特别!”
约莫是屋里血腥味太重,又或者是方才星回杀人时闹出了动静,外面有几个下人小心靠近,轻扣着门唤:“老爷?老爷?”星回看一眼门上印出的人影,说:“有人来了!”朔光可离隐去身形,随即星回也将自己隐去了。外面人还在唤:“老爷,小人斗胆,擅自进来了?”
当然还是没人回答,那下人推开门,见着屋里情形,顿时吓得失了血色:“安——安国公的女儿来了!”他放声大喊:“安国公的女儿来了!”随即这郎中府闹腾起来,大家奔走相告,以各种方式讲述着这一桩惨事。当时的屋里,是怎样的情形呢?郎中,郎中夫人,乃至随侍的丫鬟小厮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流如注,他们有的睁着眼,有的张着嘴,但都很明显,她们来不及有下一个动作已然丧命。这样大的一间屋子,血水铺了一层,竟已无一处可落脚。墙上的“安”字也在滴血,它占据了半面墙壁,因此墙上也被血水盈满。
星回在满院的闹腾中离开,朔光与可离紧随在他身后,他们单隐了身,未施法,因此他们是像凡人一样,从屋里走出,穿行院落,再走出大门。那些叫喊着的奴婢小厮就在他们身边,那些关于“安国公女儿”的恐惧就压在他们头顶。星回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们哭得越惨,他的心情越愉快,他把步伐放得很慢。朔光和可离跟在他身后,这一回是连常以杀戮闻名仙界的可离都觉得他残忍了。
终于,他们走出了那座府邸,星回手一紧,他手中的剑骤然不见,化作了一支长笛。
三人出现在城中湖畔,一棵垂枝千条的柳树下,星回的笑惶惶散去。
可离问:“你杀他们做什么?”
星回说:“仙人舍不得了?”
可离摇头:“我单只是好奇!”
“没什么!”星回望着湖面,“刚好路过,想杀,便杀了!”
“你杀人……都这么随意的么?”可离属实费解。
“对啊!”星回的目光有些悠长,“杀人嘛,需要什么理由?”
“……”可离突然觉得,和他比起来,她也算是个善人了。她虽然杀戮成性,可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杀的,都是与她有怨的人,虽然有些怨并没有那么深,但总不至于毫无道理。
“仙人此来,难不成,就只是为看我在做什么?”星回说。
“当然不是!”朔光方才一直在想他行为的逻辑性,作为神仙,她在冥府见过太多恶人,无差别作恶,或者纯粹兴起作恶的人她见过不少,可那都是本性至恶,已经没有半点人性的人了。显然星回并不属于此类:倘若他当真以杀人为乐,就不会尽心守护死亡谷这么多年。她拿出女童给的油纸包裹,递过去,“死亡谷里有个小孩儿,说你喜欢糖葫芦,她以为你与我们是朋友,便请我们将它带来给你!”
星回听闻十分惊愕,没有立刻去接。朔光将油纸掀开,里头果然好好躺着几根糖葫芦:“我虽然不算什么良善神仙,但也行得正坐得直,总不会用这点东西算计你!再说——”她看向他,“我要对你动手,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伎俩!”
星回这时缓过来了,他看着那几根糖葫芦,说:“仙人说笑了!我并非是怀疑仙人施计,我只是……”他的目光很复杂,似有些感慨,有些伤情,又……有些悔恨,“忽然收到礼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