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对师尊大逆不道呢(14)
这“魅魔”的房中罕见的清雅,紫色的绸子穗悬在墨痕白纱下被春风吹得飘荡,桌上案上的摆件虽瞧着精致不起眼,但却都是一等一的上品灵器。
明修诣有些慌乱。
这种如仙人洞府的地方,真的是魔修的住处?
他之前……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明修诣看着室内的布置,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芒,一点点清晰起来。
在眼前一层层重影彻底重合的那一刹那,明修诣的视线恰好落在窗边软榻上的一抹紫色人影。
明修诣突然一怔。
应当是为了赏雨,窗边软榻靠在窗棂旁,那抹颀长的身影懒洋洋舒展着靠在软枕上,浑身上下写满舒适惬意。
那人衣袍松垮地落在臂弯间,露出里面僧袍式样的雪白中衣,衣衫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仿佛凌乱开着的花簇。
一束懒散束着的墨发垂在衣袍上,发间一支艳红的碧血昙花下,露出一张艳丽逼人的脸庞来。
明修诣从来不知道有人仅仅只是一张闭着眸的睡颜,就能堪比刀斧加身的利刃一般咄咄逼人,而那艳美至极的脸竟然同那春雨之景意外地相融。
就在这时,衣摆处霜下客的玉牌微微飘出一抹萤光。
宫梧桐羽睫一颤,懒散打了个哈欠,微微张开眸,揶揄笑道:“你还要看多久啊?”
明修诣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妖异的异瞳,愣了好一会,陡然猜出来此人的身份,他僵在原地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下了塌。
他脸色苍白地恭敬行礼:“多谢小圣尊救命之恩。”
宫梧桐支着下颌,笑着说:“怎么,这回不叫我恶人啦?”
明修诣:“……”
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愤恨绝望之际说出的愚蠢话,以及在魔族荒洲殿那拼尽全力的一咬……
明修诣的脸火辣辣地发烫,视线匆匆在宫梧桐的手腕上瞥了一眼,讷讷道:“之前是我言语亵慢,出言无状,冒犯了小圣尊,望您恕罪。”
宫梧桐撑着脑袋,层叠的袖子往下堆到小臂上,露出手腕上那还有红痕的齿痕来。
听到明修诣的道歉,他骄矜地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窗外春雨噼里啪啦落下,雨下得更疾了些。
明修诣曾在幼时见过宫梧桐一面。
那年三界阐道会,天幕落雪,雪白僧袍的圣尊宫确撑伞而来,所过之处雪瓣仿佛被风吹拂着分向两边,再卷着圈袭到竹骨伞后。
宫确修长五指握着伞柄微微上抬,露出一双禅寂双眸。
那眸子如同古刹禅灯被寒风一吹而过后的寂冷暖光,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身处四方古佛寺,心无所挂。
阐道会上众位修士见他,纷纷起身行礼。
宫确一一还礼,他气质脱俗,举手投足全是旁人自惭形秽的雍容——古佛寺上一任佛子,哪怕破了无情道,也是立于云端,脱俗寂灭。
不过那仙人似的人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伞后道了声:“别闹。”
只是两个字,就让那云端之人沾染了世俗烟火之气,禅絮沾泥。
众人面面相觑。
宫确又道:“出来。”
在众人注视下,宫确身后的雪白披风轻轻动了动,一缕昙花香弥漫而出,而后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年顶着宫确的披风冒出半个头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往圣尊披风后面藏。
少年宫梧桐身形纤瘦,脖颈上缠了一根红绳,整张面容明艳得过分,他脸上全是病态的苍白,恹恹地扒着宫确的披风不肯出去。
还是个孩子的明修诣听到宫梧桐轻声说:“爹,我冷。”
众人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个仿佛冰雪筑成的少年,正是宫确和纵雪青的儿子。
这是宫确头一次带宫梧桐出现在三界众人面前。
宫确伸出手摸了摸宫梧桐冰凉的小脸,默不作声抬手掐了个决。
刹那间,雪山之巅一阵暖风裹挟着浩瀚灵力横扫着拂去,所过之处春暖花开,枯木逢春。
只是一瞬,那下了千年雪结了万年冰的雪山之巅春意盎然,见不到一片雪花。
众人皆被宫确这大手笔给惊住了,迟迟回不过神来。
宫梧桐伸出指尖往外探了探,确认外面已是春日,才拽着宫确的袖子站了出来。
他环顾四周,礼数有加地微微一颔首。
“见过诸位前辈。”
众人回神,忙道不敢。
明修诣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清瘦又带着病色的艷美少年站在宫确身边,眉目间一派淡然禅意。
在近十年里,明修诣总是听说那小圣尊骄纵又刁顽,被九方宗和圣尊宠成了个遭人恨讨人厌的纨绔,但幼时那惊鸿一瞥始终如烙印似的印在他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