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末刚迎到门口,就见紫龙君已经来到了廊下,收了伞,广袖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前襟一撩,跪下了。雨末愣在了原地,有些事终要面对,雨末回到赤龙君床榻边,也跪下道,“紫龙君来拜见主神。”
赤龙君暗骂一句,什么倒霉主神,我才不做!旋即翻身坐了起来,“默君不是还叫我月影吗?让无念也还叫我月影吧!”
说完,赤龙君光着脚就要往门口去迎紫龙君,但毕竟身体虚弱,刚走了两步,腿脚发软,雨末赶紧上前一把搀住,将那纤细的腰身搂在怀里,“月影,你别急,你不会因为作了主神失去无念哥哥的!”
雨末这句话正说到了赤龙君的心里。
“默君……”
似乎不需要太多的言语,雨末最懂赤龙君,赤龙君也信任雨末。
雨末将赤龙君扶回床上,关了窗,将云雨隔在了窗外,再次来到门前,紫龙君身后又多了一人,也是白衣广袖翻飞,正是从身形到容貌都越来越像紫龙君的蓷儿。
雨末跪在门里,叫了一声无念哥哥,紫龙君嗯了一声答应了。
雨末牵起嘴角,浅浅梨涡含笑,又叫无念哥哥,紫龙君也含着笑意又应了一声嗯。
“无念哥哥,月影让你快进屋,晚风凉,我们别在这里吹风了。”说着上前要扶紫龙君起身,紫龙君往屋里望了望赤龙君,又抬头仰视着雨末,伸出一根手指,“一次!让无念拜主神一次!”
雨末回头面带难色看了赤龙君一眼,刚要松开扶着紫龙君臂弯的手,却听得扑通一声,赤龙君已经滚落下床,跪在了床边,雨末赶紧丢开紫龙君又去扶赤龙君,走到一半,看着门里门外跪着的这两人,不禁突然笑了。
赤龙君穿着雨末的一身白衣,此时正像上次赤龙君误会自己与紫龙君拜堂时,两身白衣,两个璧人,“你们这是要拜堂吗?”
赤龙君闻言也笑了,小声道,“你和他拜过,你和我也拜过,这回我和他拜一拜!”
“没正经!快滚回床上去!”
赤龙君却不急着起身,朝着门口道,“无念,哥,进来!”
赤龙君气息不足,但那声哥却叫得响亮,在神界二十年了,第一次这么痛快的叫了无念一声哥,雨末惊讶,紫龙君更是惊得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赤龙君,看着他没了硬朗强健的身形,没了乌黑浓密的头发,没了阴鸷狠绝的表情,脸上只剩下了灿烂的如同暖阳的笑容。
赤龙君笑得开怀真挚,那笑容如春水荡漾,任谁看见都会心生暖意,随着也高兴起来。
紫龙君起身迈进默室,雨末也扶起了赤龙君,三人一同在地上的软垫上落座,蓷儿收拾了小桌,换上了热茶。
雨末见紫龙君只喝清水,问了一句,“无念哥哥,近日修灵又伤及五识?”
紫龙君点了点头,难得的也在脸上浮起微笑安慰道,“无妨,我饮清水就好。”
雨末垂下眼眸饮了一口茶,细细品位香、醇、韵,再看紫龙君身前的清水无香,倒是无味之味。赤龙君招呼着蓷儿也坐在了旁边,见蓷儿惯常的乖巧模样不在,倒是一副哀愁,盯着赤龙君的头叹气,赤龙君挑起蓷儿的下巴,“叹什么气啊?笑一个!”
蓷儿勉强扯动了嘴角,可眼眉却红了,蓷儿生的白净,那眉头一红,更衬得楚楚可怜起来。
“不许哭,笑!”
赤龙君一凶,蓷儿嘴一撇,两颗泪珠就滚了下来。蓷儿一哭,紫龙君突然紧张起来,“默君,让月影歇着吧!我和蓷儿告辞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雨末看了眼门外,此时正风大雨急,紫龙君刚来就急着要走,不禁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九十九天的煎熬,神界外偶有消息传进来,都是蓷儿禀报紫龙君,雨末概不过问,一心都在赤龙君身上。今晚,紫龙君和蓷儿冒雨赶来,是为了要跪拜主神,此时急着冒雨离开,怕是神界之外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能同做陌上花,幽间草倒是最好,可是还有放不下的人在人世间漂泊,又岂能独享这神界的安宁淡泊?
雨末一把拉住紫龙君的衣角,道:“无念哥哥,我有话问你,你坐!”
紫龙君重新坐好,“默君请问!”
雨末拉起赤龙君的手,在掌间揉搓着,“月影,你可知我们回了神界有多久了?”
赤龙君摇头,钻心蚀骨的疼痛折磨下,哪里还有心智去数算日子?痛到昏厥都是上天的怜悯,每次醒来都恨不得立时死去解脱,哪里还有心情看日出日落?
“月影,今天是我们回来的第一百天了!”
赤龙君惊恐的瞪大双眼又恼怒起来,“我在那凌迟网上挂了九十九天?!上天竟残暴如此!”
雨末又赶紧去捂赤龙君的嘴,“月影,慎言!”
“九十九天!”赤龙君喝了口茶,又狠狠的把茶碗摔在小桌上。
蓷儿拿起空茶碗想添茶,却犹豫的举着茶壶半天没有倒出茶水。雨末觉察到蓷儿的异样,便问,“蓷儿,怎么了?”
蓷儿放下茶壶和空茶碗,道,“默君,有新酿好的;葡萄酒,不知道此时能不能给赤龙君喝?”
“去拿来吧!”
蓷儿取了一个小白瓷坛,高高兴兴给赤龙君斟满一碗,赤龙君见了酒自然是高兴,喝了一小口,又递给雨末,“默君,我承受天怒时,最大的盼头就是还能回默室喝酒!”
“月影,这酒是蓷儿前些日子奔波紫龙山与赤龙山,极其忙碌辛劳下抽空给你酿下的,你能有今日就好好享受!”
“默君,也喝!”
雨末知道这一小坛酒来之不易,也知此时怕是整个神界也就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坛酒,哪里舍得喝?就又送回赤龙君嘴边道,“我看月影喝比自己喝高兴!”
赤龙君回头看了蓷儿一眼,悄悄问道,“就只有这么一坛酒?”
蓷儿点头,又道,“我明天就去山上采野果多酿些,供着赤龙君随便喝!”
赤龙君端起酒杯又品了一口,这酒本来是紫龙君为了雨末想出来的酿造之法,今日只有一坛酒,三个人却都宠着他一个人喝,想到此处赤龙君心里比饮了蜜浆还甜,“这次回到默室,不但有默君陪着,还能喝上蓷儿炖的鸡汤,酿的葡萄酒,不知道能不能吃上无念哥哥做的糖醋排骨和蜜汁南瓜?”
紫龙君抬起一双琉璃眼,烛火映衬下,眼波暖暖,“明日我就给你做!只是可能味道……”
雨末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紫龙君,为何蓷儿也修灵,却不伤五识,我用灵力也无反噬,只有你……”
蓷儿答:“默君,其实你我的灵力都来自于紫龙君,缝衣服的人会被针扎到手,而穿衣服的人不会,就是这个道理。”
“可为何紫龙君修灵会伤五识,赤龙君用魔法会折减寿数,难道是对你们仙灵法术的限制?”
“我!”赤龙君突然指着自己道,“我现在有永生了?不是短命鬼了?”
“月影贪慕永生,不与我同生共死了?”雨末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去赤龙君手心里瘙痒。
赤龙君抓住雨末的手,两眼闪着欣喜,凑到雨末耳边小声道:“默君,我不是短命鬼了!就能多陪你几年,我一直怕,留下你一个人……”
“月影,你有金刚不坏之身,有长生不老的寿数,你不可以像我一样放弃神位,但也不可以随意向上天祈愿,妄用神力。”
“我听默君的!我和紫龙君还是像原来一样,保护你,听命于你!”
紫龙君也点了点头,“末儿,我和月影都以你为尊,保护你,听命于你!”
雨末突然想起来,他早就预感到神界外会有巨变,尤其是西陵国恐怕更是凶多吉少,“无念哥哥,西陵国此时……”
紫龙君不答反倒是很愧疚的看了一眼赤龙君,旋即又低下头,似有难言之隐,蓷儿接过话题答道:“西陵国国君被逼禅位,六皇子继位做了新国君,还刚刚完婚,娶了皇后和贵妃。”
雨末纳闷,本来还一直担心六皇子的安危,怕明霁等雨国人会趁紫龙君和赤龙君被天罚拖在神界,伺机报复西陵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六皇子一向低调卑微,怎会逼宫篡位?再说皇后怎么会不顾太子尚在,就让他继位做了国君?
“消息是松儿送来的?皇后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