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张斐然一估算,说道:“这么看来,起码还有二十个胡人,是想要利用我们,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胡人不敢说话。
张斐然看着胡人怕死的样子,想起金勇被这该死的胡人与他爷爷设计害死,死后还被做成了傀儡,不由怒火中烧。
“你们的联络方式呢?”
“没有的。”胡人想活命,却又不敢撒谎,哭丧着一张脸回答道,“爷爷带我离开,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回去了。爷爷说,那些人为了自己死后能回到圣地,已经忘了圣地是多么得神圣,居然还想让外族人第二次进入圣地,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族人了。”
最后一条线索似乎也断了。
张斐然双手捏成拳,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会画画么?能把你剩下的那些族人的画像画出来么?”
胡人还以为来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连忙点头答道:“会,会的,我会画画,我可以把他们的长相都画下来,给你们。”
张斐然给一旁的士兵递了个眼色,说道:“带下去,让他画完。”
“是。”
等胡人被带走后,张斐然又招来另一个士兵:“把金参将的尸体好生埋葬,给他家送信的时候尽量婉转点,别说是有人故意模仿金参将家人的笔记,送了一封假的家书,把他骗出去的。你就说,金参将巡逻的时候,遭遇一群悍匪,他英勇杀敌,不幸遇难。我记得他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是遇见他们,就先和他们说这噩耗,不要让老人知道。”
“是,”士兵领命,又看了眼那年迈胡人的尸体,恨恨道,“将军,这爷孙两个怎么处理?”
张斐然目露寒光,咬牙道:“等那个胡人画完画像,一刀杀了,两具尸体全部抛尸荒野,让野狗来吃。”
“这也太便宜他了!”这个营地里的士兵都是金勇挑来,一块寻找圣地下落的,与金勇关系自然十分得好,“金参将是怎么死的,他就该怎么死,也要让他尝尝金参将死前受的苦!”
张斐然却摇了摇头:“杀了他,是给金参将报仇,不虐杀,是给金参将积阴德。你下去吧。”
士兵这才恍然,哪怕是顶着一张黑脸,都能见他脸红了,拜道:“是。”
“张将军,这不大妥当吧?”此时,听完两人对话的高泽楷突然开口,“既然他都招了,还帮我们把其余胡人的画像画出来,那就该放他一条生路。”
“生路?”张斐然冷冷地看着高泽楷,末了突然笑了起来,“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裴景行破了胡人的幻境,我们走的,就全是死路了!”
高泽楷面上一红,耳朵都快滴出血来。
张斐然看着高泽楷,突然叹了口气,柔和了语气说道:“高道长,这里不比西京,哪怕只是走错一步路,都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了。你要记住,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对待敌人,你越是仁慈,害的人也就越多。在战场上,我们要是仁慈,这些异族人早就打到西京去了!”
高泽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时候说话,还是替一个试图害死他们的胡人说话。但他也有些不悦,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张斐然一看就是个杀胚,手头上不知有多少人的冤魂,与此人讲道理,好比对牛弹琴。
高泽楷并不知道,张斐然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密切注视着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张斐然比高泽楷年长一倍,在战场上的生涯都要比高泽楷的年岁长,一个从小顺风顺水的国师爱徒,他的心思逃不过张斐然的眼睛。
察觉到高泽楷的心思,再想到大营里还有一个不成器的赵世敏,张斐然更加担心自己徒弟这次的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有点长哈,希望大家不嫌弃
第72章
处理完了这件事,张斐然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胡人能料到他会选金勇来主办这件事,必然是有对他和对军营十分了解的人从旁策划,而既然已经有一个身为废太子旧部的万道士了,难保他身边就没有废太子旧部的人。再想得远一些,朝堂上,皇帝身边,是不是也潜伏着废太子旧部的人呢?
这可是一件大事,甚至比进入圣地找到能够救治东宫太子的病还重要的大事——太子还能再立,一旦帝王驾崩,废太子旧部得权,那才是真正的山崩地裂。
只是距离废太子犯上作乱已经过去三十年,当年张斐然不过是一个十岁出头一点的小娃娃,连军营的大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掺和朝堂上的事情了。但他还记得废太子死后,西京长达近乎三个月的动荡,每天都有人因为参与废太子谋反一案的罪名被抓走,之后,张斐然就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下落了。
哪怕是那么长时间的血洗,如今军中、朝中多极有可能潜伏着废太子的旧部,足以见得当年废太子之势有多壮大。敌人在暗中悄悄发展着,壮大势力,而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一直到今天,才隐约找到一丝苗头。张斐然只觉得时间紧迫,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上书远在西京的皇帝,让他加紧排查。还有军营,自己的军营里,有多少人是与废太子有联系的?
张斐然不敢声张,他先是写了一封密报,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写在密报上,亲手封好后,喊来他最为信赖的一个亲兵,将密信交给他,叮嘱他务必要将此密信送到西京礼部侍郎许敬宗手中。
西京那边张斐然鞭长莫及,只能送去一封密信,望皇帝与许敬宗能够主持大局。而西北军营这边,他可是要好好排查,将那些废太子的人统统找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工程浩大,想要在一天之内找出所有内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张斐然因为此事忧心忡忡,他一想到自己手下一名参将与三名士兵因此丧命,更加夜不能寐,干脆拿起一旁陪伴自己多年的紫竹萧,又在身上披了一件御寒的大氅,掀起营帐的帘,走了出去。
西北日夜温差极大,白天他们还被烈日烤得黑了不少,到了夜里寒风呼啸,打在人脸上,一张脸很快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张斐然摆摆手,示意守夜的士兵们无需起立。他绕过火堆,捡了一个远些的地方坐下,长萧放到嘴边,悠悠地吹了起来。
幽远的箫声陪着呼啸的寒风,在苍凉的西北荒漠上显得格外凄冷。或许是仍然沉浸在部下牺牲的悲伤之中,张斐然的箫声如泣如诉,让人听着只觉得心肝都快碎了。
也不知吹了多久,张斐然放下紫竹萧,也不回头,只是说道:“你来了。”
裴景行立在张斐然身边,拱手拜道:“师父。”
张斐然拍了拍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裴景行也不客气,当即便坐下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因为只有师徒二人在场,张斐然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看你们四个人当中,赵世敏年轻气盛,一看就是自小被家里人宠坏了,我虽然借着他无礼的错处罚他跑圈,但这不足以磨平他的气性。那高泽楷,看着样子身手倒是不错,又是国师高徒,只可惜是个窝里横。”
听到自家师父对高泽楷的形容,裴景行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斐然似笑非笑地扭头去看他,骂道:“还笑!有什么好笑的?这种人才是最棘手的。赵世敏那种人,我见得多了,不过就是狐假虎威,没了老虎护着,他能翻出什么浪来?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比他更横!这一点上我倒是不担心你。至于那高泽楷,假仁假义,今天还想让我饶过那个胡人,可见他也是自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死。”
裴景行点头道:“师父猜得不错,高泽楷是官宦子弟,很小年纪就被国师看中,收为大弟子,如今被国师带着,也很得陛下信任。”
“陛下也是太仁慈了啊,凡事都应该是有能者居之,国师是国师,他是他,国师的徒弟就一定厉害了?”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有不少文章可做,所以张斐然很快便把话题转到另一个人身上,“最后一个人,听说是你的好友,可惜偏偏是个瞎子。”
裴景行下意识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苏衍还没有把自己左眼的事情告诉别人,他自然没有权利替苏衍去说。不过一想到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可见在苏衍心中,自己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不由有些小小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