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景行三人到达凤阳时,这已经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空城,城墙倒了大半,仅有的几户人家抽出城墙的石砖,在不远处搭建起遮风避雨的居所。
一僧一道一武将的组合吸引了一户人家的注意。小孩子最好奇,虎头虎脑地拍着球,试探着想要上前,却被紧张的母亲牢牢抱在怀里。母亲一边警惕地望着三人,一边慢慢地向后退。
明道身形微胖,笑起来乐呵呵很是能俘获人的好感,这时候由他上前是再好不过了。
“施主别怕。”明道站在距离女人五步的距离,不再上前,“我们就是恰好路过此地。这不天快黑了,不知道施主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投宿?”
女人怀抱孩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明道见她衣服下露出的半串佛珠,小声问道:“施主,我看着里面妖气冲天,是不是……”
“不是!”女人突然大叫一声,吸引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力。他们显然对外来人十分不友好,一个个提着锄头斧子围了上来。
明道连忙离女人又远了些,借此表明自己没有伤害人的意思,继续说道:“各位施主不用惊慌,我们只是想要借住一宿。如果不方便,还请行个方便,告诉我们这附近哪里有能投宿的地方。”
为首的高个男人掂着锄头,开口回答:“我们这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这凤阳城里早就没人了,不过你们要是胆子大,倒是可以进去皇城里当几天皇帝爽爽。”
明道一笑:“这倒有些意思。施主,你进去当过皇帝么?”
男人大怒,举起锄头就朝着明道挥去。明道假意惊慌,匆忙向着旁边逃窜。
周予一此时上前,挡在明道身前。男人见他背后的剑柄,啐了一口,挥挥手,示意众人让出一条路。
等三人进去后,男人喊来一个瘦高个,叮嘱他:“等着,过两天去狗洞那看看能捡到点什么。”
接着,他又抄起旁边的木棍,朝着怀抱小孩的那个女人边打边骂:“丧门星!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女人嗷嗷大叫,保护着孩子,哭喊着求饶。可她怀中的小孩却半点惊慌都没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打自己的母亲,继续把玩手中的竹编球。
裴景行站在废弃的城门前,背后是仅有的斜阳,他左右看了一眼,问道:“两位怎么看?”
明道笑着说:“来都来了,当然是进去了。”
周予一点头附和:“没错。到了晚上,百鬼夜行,正是我们打听消息的好时机。”
三人进了城门,原本宽阔的主干道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间或还有一些野生动物的尸体和骨头,腐臭味混杂在尘土之中,刺激着每一个来访者的嗅觉。
“小心。”周予一小声提醒。
明道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座鬼城只怕有大大小小几百只鬼,等太阳下山,就都出来活动了。要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它们都出来了,再找个机会混进去。”
裴景行看着地上的骨头,突然快步上前,捡起一根白骨仔细审视。
明道与周予一赶上他,问道:“裴公子,有什么发现么?”
裴景行放下白骨:“是人的骨头。”
周予一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几户人家,皱起眉头:“凤阳被废弃了近一百年,能搬走的人家都搬走了。”
明道接着说道:“他们是真的穷到搬不了家,还是不能般?”
“凤阳里鬼怪众多,还有常年的鬼市。我们来鬼市找东西,其他人也会来找。”裴景行看着那零星的白骨,说道,“如果他们也走进过这里,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第118章
身后传来冷风。三人转身,看见一只大黑狗咬着猎物从拐角处出现。大黑狗看到三人并不惊慌,甚至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走过他们,吭哧吭哧地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大快朵颐起来。
“不对劲。”裴景行朝着大黑狗走去。不出他所料,大黑狗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他试探着伸出手,缓缓靠近大黑狗,后者依旧不为所动。裴景行干脆伸手去打,手却直接穿过大黑狗的身体,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这下明道与周予一也不由心头一颤。明道转动了几下佛珠,脸色沉重:“我们被移魂了。”
裴景行听了,天灵盖几乎都要炸了。经历了西京的那么多事,他现在对“魂”、“魄”、“转世”、“上身”等等字眼特别敏感,几乎到了听不得的地步。
周予一看到裴景行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解释说:“裴公子放心。这种移魂术暂时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依我看,这座城的每个城门都被下了法力强大的咒。人只要通过城门,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移魂。”
“暂时?”裴景行在心中盘算了下,“那我们要抓紧时间,找到线索。”
周予一点头说:“没错。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我们要找一个被称为乾婆的鬼。这个鬼专门做消息的生意,如果它都不知道鬼蜮的事情,只怕就没有鬼知道了。”
裴景行问他:“这个乾婆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一般出现在哪里?”
周予一摇了摇头:“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只知道它在凤阳鬼市。”
明道想了想,说道:“依我看,这凤阳这么大,要么就等天黑了,鬼市出来了,咱们直接去鬼市找。”
三个人找了城门边上一处还算牢固的屋顶,站在上面眺望。主干道一眼望不到尽头,每隔百步就有一个拐弯处,看这个规模,比西京还要大上三分。
明道喝了口自带的素酒,喃喃道:“这生意可亏了。”
裴景行问他:“大师做的什么生意?”
明道憨憨一笑:“国师说了,要是我替他从鬼蜮寻回他要的东西,他就向陛下举荐我,还会说服陛下,为我造一座寺庙,到时候香火钱可都算我的了。哎,别光说我呀,两位为何要答应国师去那鬼蜮呢?”
他见那二人沉默,又说:“裴公子,周道长,这一路走来,咱们也算是朋友了。这鬼蜮凶险,我们不交心也得交个人情吧?这互相防备的,进了鬼蜮还能不能把后背交给你们了?”
裴景行回答说:“我去寻人。”
“是那个苏衍的人?对吧?”明道又喝了口素酒,“我那天也在场,和他肉身打过一个照面。不过这废太子可真厉害,一开始附身在苏衍身上,我们几个都察觉不到。那周道长呢?”
周予一看着远方,答道:“裴公子助我封印废太子,我助他寻找苏衍的魂魄。”
明道松了口气:“成。你们找的与我找的不一样就好,免得到时候大家动起手来,怪不好看的。”
说话间,夕阳释放出最后的光与热,彻底消失在远处的群山之后。
就在阳光消失的那一瞬间,狂风呼啸而过,风中众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一弯残月爬上半空,静谧的月光洒在凤阳城中,整个城活了过来!
那些断壁残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搭积木似地重新堆叠在一起,拼凑回原来的样子。但里面的住客显然被换了个遍,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千奇百怪的众鬼。
“乖乖,”明道看着眼前的一切,瞪大了眼睛,“这哪里有什么鬼市,这就是个鬼城!”
周予一也啧啧称奇:“这么大一个鬼城,看来我们要花不少时间了。”
裴景行说:“分开行动吧。凤阳这么大,要是一起找,一个晚上不一定够。”
周予一点了点头:“也好。”他取出两个小巧的袖箭,交给裴景行与明道,又给二人三枚利簇,“这是我惯用来通知同伴的信号箭。如果有危险,或者找到乾婆,就用这个信号箭来通知其他人。裴公子,你不是修道之人,容我多提醒一句。我们现在身处移魂的状态,与这些鬼怪并没有什么不同,做事不用畏手畏脚,否则反而引来怀疑。”
时间紧迫,三人约定日出前如果没有收获,重新在这城门口会和,随后分成三路,各自探索。
裴景行选了左边的路。
因为移魂的关系,众鬼对他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只有几个女鬼,见他长相英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甚至有大胆的,一直尾随。
其中一个在几个姐妹的怂恿下,大胆上前,拦住裴景行的去路,盈盈笑着,开口问道:“公子面生,是新来凤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