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番外(68)
“你真好意思说!这颗心还不是主人送给你的?若是没有主人,你还指望着成仙?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就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主人连那千载难逢的渡劫成神的机会都可以舍去不要,你真是、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说着说着,便带上些许鼻音,似是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我听得怔神,连忙追问:“你说清楚,什么是渡劫成神的机会?”
灵闺却不应。揉着通红的眼,闷声指责我:“主人对你这么好!你却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你不是负心汉是什么?当初追着主人不放的人是你,不要主人的还是你,没有人教你识过有始有终这四个字吗?”
“……我何时追着云杪不放?”心头疑窦丛生。可我稍一思索,便隐隐有所了悟。
云杪也好,静姝也罢。他们二人对我做的一切,若是真要理一个究竟、寻一个源头,恐怕是要追溯回我那不可追的前世。
我既已转世,就该与前世毫无瓜葛。
什么情债、孽债,为何偏要安在我头上?我早已不是先前的人,无论是补偿还是寻仇,皆为徒劳无功之举。
“你方才应是将我当成了他人罢?那些前世种种,我早已不记得了,也不愿记得。”
想到我如今所经历的一切,皆是因为前世结下的因,只觉烦躁莫名,再也摆不出好脸色。
“云杪之所以会为我做这么多事,也是为了补偿前世的我,对吗?可我实在不想承这份情了。按理说,他并不亏欠我什么,若是真要谈上亏欠二字,他也不该对我说。”
“轮回转世,就已是一个新的开始。即便容貌相似、性格相似、声线相似,那又如何?”
说到这里,我定定看向他,沉声道:“你说的不错,这颗心是他赠我的,这是很大一份恩情,我无以回报。既想不到该如何回报,那我也只有将这颗心还给他。自此,什么情债孽缘,一笔勾销。”
“届时,希望你代我替他送上一句——”
“便祝他,新婚快乐。”
“荒谬!”灵闺神色一变,“主人赠你之物,也是你说还就能还的?急着斩断与主人的所有维系,你这般狠心绝情,是真觉得主人他不会难过吗?”
“那我还该如何?”我此时真是觉得身心俱疲,万般愁绪堵在心口,不知该如何纾解。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也仅仅只是感激,再无其他。如果他需要我的爱,我可以骗我自己,但你觉得……我真能骗得过他吗?”
在冠神族时,云杪曾与我灵识相连,却从未窥探过我的所思所想。因为他实在太了解我,了解到只需扫上一眼,便能将我心思全部看穿。
灵闺语塞,脸憋得通红。半晌,将手中木板往我身上一甩,趁着我分神的空隙,溜之大吉。
我匆忙拾起地上散落的赤烛,捧在怀里,再抬眼时,那个身影已渐隐入天阙深处。
他离去的这般仓促,莫非有什么事在刻意向我隐瞒?
沉吟片刻,我还是唤来揽月枝,意图追上灵闺身影。但他毕竟是云杪侍从,早将此地摸清摸透,不过片刻功夫,我就将他跟丢了。
156.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环顾四周,竟是一处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若将琳琅天阙称之为光,那眼前便是背光而生的暗。
杂草丛生,荆棘遍地,老树分出无数枯藤,仿佛化作巨大的蛹,将眼前的破败府邸包裹其内。本是荒凉之景、残破之象,却又突兀地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似是为了彰显喜庆。
刺目红光映在眼里,只有说不尽的诡谲。
我下意识地后退去,心道此地不可久留,便欲离去。然而就在此时,有个细微的声音,自风中席卷而来。
我循声看去,那声音原是从那府邸内传来,似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
“云……”
“……”
“云……”
蓦然间,爆发出阵阵尖锐笑声,直笑得我心颤难安,手指蜷作一处。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快、快!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看来是有人被关押在此地。
不清楚局势,我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刚打定主意,紧接着,却又听见一句:“之前是我错啦。你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既已认了错,你就大发慈悲,赏我一个痛快吧?”
那声音的主人先是示弱,说到最后,因为久等不至回应,便又气急败坏般地破口大骂:“说话!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尊师重道、伦理纲常,都被你吞进了狗肚子里?你会有报应、你会有报应的!”
“云杪?云杪!”
听见云杪二字,我身子一僵,唤停揽月枝,跳至地面,避开丛丛荆棘,走到府邸门口。
那声音的主人似是察觉到我的气息,又放柔声音,翻来覆去地道:“杪儿,方才是我胡言乱语,你发发慈悲,杀了我罢。”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
“你不会有报应的,有报应的人应该是我。这些年来,我每日都在为你祈福,盼你永享盛世,盼你心愿得偿。”
“看在我这么为你着想的份上,你便给我一个痛快罢?杪儿,算师父求你啦。”
他语气凄婉哀绝,将姿态已低至尘埃。我再也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他:“我不是云杪,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你不要再求我了,我帮不了你。”
第70章 解连环·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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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却置若罔闻,止不住地哀声祈求着:“杪儿,莫要再戏耍师父了。当年那样对他,是师父不对。这些年来,师父没有一日不是在悔恨莫及中度过。”
“可是,就连他也说,昨日之日不可留。你再折磨我、惩罚我,事情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你心肠这般好,就放过我……不、不对,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站着听了一阵,已淡了与之攀谈的心思。
如此混乱神志,从他口中应是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何必白费口舌?
想着,不禁退后几步,衣摆曳曳,拂过枯枝野草,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要走!”
那人听觉敏锐,发觉我有离去之意,登时方寸大乱,意图挽留我:“除却云杪,不会再有第二人能进来此地,也没有第二人知晓此地!……你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其实不用他提及,我也觉察出了几分蹊跷古怪。
方才迷路之际,我留心在四周打量过几眼,记得那时分明是朗朗白日、寻常无奇的景象,为何不过向前迈出一步,转瞬间,便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莫非此地是何幻境?或是设下了什么障眼法?不准许任何人靠近,却教我阴差阳错地碰了个准?
我略一沉吟,觉得此番推测不无道理,便应了一句:“我不过是个过路人,因了某些机缘……巧合,才会误入此地。”
“误入?”那人微一停顿,再出声时,语气竟听着有些意味深长,微妙万分,“你与云杪是什么关系?”
“自然比不得你与他关系深远。”
我见他似已恢复清明神志,说话也有条理可循,不禁停下脚步,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既是云杪师父,为何会被关在此地?”
他语气遽变,迭声冷笑:“他向来罔顾天道人伦,即便有亲缘为系,杀父弑兄之时,也不见他眨过一下眼睛。师父?师父又得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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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
云杪待人温柔和煦,心地更是至纯至善,就连面对着半妖之躯的阿笙,他也一视同仁,从未冷眼相待过,又怎会是这人口中的不堪模样?
他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只信我亲眼所见。
“评判他人,也应有所依据。身为前辈,便更该——慎、而、言、之。”
我刻意加重尾音,就是盼着他能因此自感羞愧,他却浑然不在意,反而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朗声大笑起来。
好半晌,他才止住笑,语气嘲讽至极:“你很了解他?”
这句问语倒令我有些许为难,不知该如何接话。我虽与云杪朝夕相伴千载余年,可若是要谈上‘了解’二字,我想我是万万够不上格。
那人又问:“你这般护着他,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难不成……难不成是他的入幕之宾?啧啧,可我那好徒儿,不是早就被那狐狸精勾得五迷三道,眼里已容不下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