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番外(30)
我虽不知道这本书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此时也难免有些好奇,侧目看向云杪。
他面上凝着笑,沉静半晌,似是出神。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柔和似微风照拂:“他自然是会得偿所愿的。”
第38章 故人入我梦·其六
89.
阿笙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去。
云杪缓步走到我身旁,伸手摆弄起花草。
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金叶边兰最是娇嫩,需小心呵护,但在他的摩挲之下,已有几片花瓣颤巍巍地落下来了。
我按耐许久,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制住他的手,好让我养了许久的花免遭此劫难。
云杪总算安分,微垂眼睫,侧脸沉静如水。
“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可会觉得无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阿笙陪着我,在冠神族的日子已比先前有趣许多,倒也算不上无聊。
“你数月不见我,一点也不想我吗?”
云杪转过头看我,湛青色瞳仁蒙了层水雾,在烛光映衬下,显得微光闪烁,好似含情脉脉。
不知为何,我万分笃定,那里面决计是没有半分情意的。
他只是生来便有双多情凤目,仅此而已。
不过他既然这样问我,我脸不红眼不眨,答得恳切万分:“想的。”
云杪责怪般地叹息:“小骗子。”语落,衣袖微动,摊开手心,“我却是日日都念着你。”
我垂目看去,他手心上躺着个木雕小人。
衣物、五官乃至根根发丝,都雕琢得十分精致,想必雕刻之人对此极为上心。因此,即便这不过是个死物,也依稀可辨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姿态。
“这是?”
“是你。”
我皱起眉。这木雕眉宇间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不过如此鲜活生动的表情,是断不会出现在我的脸上的。
云杪许是看穿我所想,面上浮起浅淡笑意,将木雕塞到我手里:“不像?可这确实是你,你再仔细看看。”
那木雕握在手里,竟是沉甸甸的,极有重量。
我怔然半晌,才迟疑动起指尖,摩挲着木雕面容,最后停在那未语先笑的唇上,忽觉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耳边恍若能听见窃窃低语。
——百年图谋,谋他人真心,谋己身命程。可到头来,你机关算尽,你一无所得。
——你生前不容于世,身后也一样如此。
——笑?事到如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股怒气来得莫名,我目光倏忽腾起一股戾气,手指缓慢向内收拢,如同受了邪魔蛊惑,一心想将这笑容撕烂撕碎,再将这木雕小人毁个彻底。
动手之际,却听见云杪开口问我,语调是动人的缠绵,带了几分期冀之意:“少箨。此物我雕了许久,你喜欢吗?”
我回过神,发觉自己险些将这小人捏成齑粉,不禁打了个激灵,登时松开手劲。
那木雕掉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滚,沾上俗世灰尘,应是已经脏了。
我冷眼看着,也不欲捡起。方才背脊压下的无形牢笼,连带着那无名怒火,一并消散得彻底,好似从不曾存在过。
脏了就对了。我暗道,本该如此。
麻雀呢,就该安分守己地当好一只麻雀,老老实实地等着有天被其他人踩在脚下。
无论是踩死也好,或者是碾死也罢。
就别痴心妄想、自不量力地盼着有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沟下污泥,也配与明月争光?
不识时务者,实在天真,也实在可悲。
90.
空气忽然静了,静得落针可闻。
我正想开口打破这僵局,却见云杪先我一步弯下腰,拾起那木雕小人,捧在手心,以衣袖细致擦拭灰尘。
“原来你不喜欢。”
他指腹摩挲着小人的眉眼,面上好似流露出了几分伤心之色,然而不过转眼,又换作柔如春水的微笑。
我没出声,视线落在他手上。
云杪生了一双指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无瑕如上等美玉,恍如渡了层光,莹莹生色。
此时看去,那美玉上却斑驳交错着数道疤痕。有些像是旧的,颜色较浅;有些则像是新的,表皮还未长好,颜色鲜亮显目。
我面色生疑:“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转念又想道,或许是因为这个木雕小人,可——
“寻常刻刀怎会伤到你?即便不慎划伤了手,伤口自行愈合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岂会留下这么多伤?”
云杪掩下指腹疤痕,神色复杂地看向我:“少箨,我那时不知道。原来雕刻灵木,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我望进他通透的湛青色瞳仁里,一时间,头脑轰鸣作响,烦躁难已,只想永远都不要再看见这个人。
然而,种种复杂情绪之下,却又油然而生几分微弱的,几近可忽略的不忍。
为何会不忍见他这般模样呢?我不明白。
明不明白或许已不太重要,因为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等反应过来,我已接过他手中木雕,伸出一指将那笑容严实挡去。
“……好看。”我低声道。
而后我学着那个笑容,生硬一笑:“我……是喜欢的。”
云杪无言地看着我,眸光微动。默然许久,终于敛去笑意,露出了有些难过的神情。
第39章 故人入我梦·其七
91.
他为什么要难过?
这木雕是个笑着的模样,难道他不想看我笑吗?
我撑着笑意,遥遥望向云杪,想看他露出些欣喜神色,好让我别觉得自己太坏,总是伤他的心。
我这样为云杪着想,他却不领情,甚至微微阖上了眼,不愿再看我,轻声叹:“少箨,别笑了。”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他并不想看我笑。
那勉强撑起的笑意本就浮在面皮之上,听闻此言,我嘴角一平,极快就收了笑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神色,开口问他:“你之前问我喜不喜欢,是想将它送给我?”
云杪颔首:“本是如此。不过眼下看来,此物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你不喜欢,便不要勉强。时日还长,等下次……我再送你一个。”
“不会。”我觉得他实在过谦。纵使我对这个木雕谈不上喜爱,甚至有几分抵触之情,但也不可否认——此物雕刻的确实巧夺天工,并非朝夕可成。
他……应是极为上心,所以我不能不识好歹。
而且,都说礼尚往来,他既然送了东西给我,我自然也要回送他一份。
沉吟片刻,我开口道:“不如你也教教我罢。”
我实在是两袖清风,故而只能投机取巧,也送个木雕给他,希望他不会介意。
云杪怔了怔:“你想学?”
我点点头。
“若是你想学,我自然会教。”他抬起眼,目光隐隐有些期冀,柔声道,“告诉我,你想雕些什么?”
他这话实在多余。既然是送给他的,那自是要看他的喜好。我反问他:“你想要什么?”
那湛青色的瞳仁微微亮起了光,不复死水之相,转而化为一汪碧水清潭,好似得春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潋滟。
“那就……再雕一个我吧。”
92.
云杪同我说,灵木雕刻起来步骤极为繁琐,需要专门的刻刀不说,少则也需一年的时间方可成事。
我初学此道,断然驾驭不了这等木材,因此他只拿出了些冠神木赠予我练手。
可惜我实在手拙。
即便他已是耐心相授,我跟在后头依葫芦画瓢,也只勉强雕出一个不成形的轮廓。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极了。
我只觉挫败,没了耐性,把那块雕坏了的木头往桌上一扔,转头对云杪道:“你数月奔波,定是累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下次再说吧。”
他停下手中动作,含笑看我。
“刚开始都是如此,你也不必觉得挫败。何况,这不是没有补救的可能。”
我见他一眼便看穿我的所有念头,一时生出几分不自在出来。原来他不像我,根本无需动用灵识,我在他面前就已是衣不蔽体、无所遁形,所思所想他都摸得透彻。
但我着实不想再雕了,故而只是装傻,将话头转了开来:“你这次回冠神族,能待上几日?”
他淡声回道:“至多两日。两日之后,我要去东极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