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番外(19)
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忘了什么?她说与我见过……何时见过?我真见过她吗?
我心中焦躁不安,只得在水牢内来回踱步。
“其实你……不必如此。”
我顿住步伐,闻声看向伏清。
他凤目盛着零星火光,竟是融融暖意,可我瞧见他的眼,心中的焦躁之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股脑攀登到顶峰。
我深吸口气,试图将语气变得自然些:“不必什么?”
“你身无长物。此物留在你身边,远比送给我好。”
“送?真君说笑了。”我勉强笑笑,“我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呢。砚冰给了你,你得活着出来,才算对得起我。”
伏清颔首:“我不会再做无把握之事。”
此话听起来像是宽慰,我却未觉得心安,惊慌之情犹如潮浪,朝我无情涌来。燎原烈火中,我竟背生寒意,不禁打起哆嗦。
“你若是死了……”
我皱起眉,喃喃道:“真君,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你不能再留我一人。”
说到最后,我带着莫名的怨气,语气已是发了狠。
语音落下,眼前景象变化倏生,顿然化作一片雾蒙蒙的红色。
“少箨?”
是谁的声音?
我置身于鲜血铺就而成的三千世界中,雨声淅沥,举手接去,原是血雨倾盆,顷刻就将我的手染红染透。
“少箨。”
是谁在叫我?
血雨没入我的眼睛,没入我的衣衫,我却连擦也顾不上,茫然四顾,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终于——我找到了。
那是铺天盖地的红色中唯一的霜雪,是纯洁无暇、不容玷污的白色。我如被迷了心魄,自看见的第一眼起,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接近他。
“少箨。”
是温柔缠绵的,又是情凄意切的。
我靠近他,小声问道:“你是谁?”
那白色身影背对着我,并无半分搭理,只是看着怀里抱着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俯身看去,只觉好似有桶冰水当头浇在我身上,冻得牙关发颤、四肢生寒。
我竟看见一个与我有着相同面孔的人。
“我”卧在白衣人的怀里,自头到尾,都是一派的冷漠之色:“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
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道:“是我自愿。”
“我”森然开口:“等你死了之后,我就将你忘掉。”
——等你死了之后,我就将你忘掉。
良久的寂静弥漫开来,我看得那人轻柔地落下一个吻,缱绻话语淹没在齿,只溢出一声叹息:“好,那就忘了吧。”
我看着眼前二人,默然站立许久,心跳如鼓,每一跳都如坠千斤,激得我气血翻涌不止,恍神间竟落了泪。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好似为了补救,我忽然攥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转向我,便想跟他说道:“你不要信,我都是骗你的。如果忘了你,我成仙还有什么意义?”
却没说出口。
因为我看清了他的眼。凤目猩红,眼角微挑,鲜血蜿蜒在他眼尾,似一道斜飞的红线。
这是个极可怖的模样,乍眼看去,仿佛是从地狱寻来的恶鬼。教旁人见到,或许要大喊三声妖怪。
但我不怕。
在我看来,那分明是双极温柔、极多情的眼睛。
第28章 君不悟·其九
57.
血雨仍是铺天盖地,自天幕倾斜而下。
我却恍若未绝,想伸手替那人拭去血痕,手方抬起,才发觉我的手早已染透了鲜血,是个脏污不堪的模样。
我便不敢动了。
半晌,颤颤巍巍地探出指尖,在他面容不远处停了下来,隔着虚空,轻柔而不失郑重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从眉峰的每一个起落,再到眼睛的每一次开合,细致之至,就好似情人之间的缠绵爱抚。
这是伏清的眼睛。
即便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常年聚着凛冽冰雪,使人望而生畏,踌躇却步。
也是这双眼睛,映着满天星河,仿若脉脉含情,春意阑珊。
现在在我面前的,还是这双眼睛,却是满目猩红,仿佛浸泡于血池千年,受了极多的苦楚,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我想到此,内心酸涩难忍,想问他痛不痛,话出了口,却又莫名成了:“悔吗?”
听到口中问句,我只觉迷茫。
悔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迷蒙间,我隐约觉得,这个人为我做了许多事,受了许多苦,最后落得个极坏的下场。
是我亏欠他。
不等我再问,霎时间已是天旋地转。面前的景象化作数缕青烟,转瞬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猛地睁开眼,再看四周,仍是那一方熔炉,我依然身处在离火境中。
方才种种,好似黄粱一梦,却不知梦见的是真实,还是虚幻。
倘若这梦境是真,那我与伏清,说不定本是故交。想来我之前应是亏欠他良多,此番是来报恩的。若是如此,那我这无由而生的热烈爱意、奋不顾身的飞蛾扑火,原来也是有迹可循。
想到这里,我又放眼寻了寻伏清的身影,却是无果,想必他是已踏入苍阗的巢穴了。
时间流逝在这昼夜无差的离火境中微乎其微,我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久,也不知他是否无碍。
试探地放出一道灵力,尝试破开水牢禁锢。
那水凝而成的牢笼吸入灵力后,只肉眼可见地微微波动了几分,便再无反应,看起来仍是牢固无比。
我心头微松,明了伏清此时是并无大碍了。这水牢与他灵力相连,他灵力强盛,水牢威力便也无穷。若他身负重伤,灵力消散,水牢才会变得不堪一击。
如此想来,我倒宁愿永远被困在这荒芜凄凉的离火境中。
至少……他能平安无事。
第29章 一萼红·其一
58.
至于我为何会对伏清的独门术法如此了若指掌……从细说来,得追溯回一年前的浮玉山。
浮玉山有一灵物,名唤女萝,长于浮玉山巅,仅有巴掌大小,状似凡人女体,只是未描眉画眼,乍一眼看去便十分普通。
但其中效用却非寻常,说是可承载世间万物之灵的魂体,使之免遭魂飞魄散的下场。此为逆天之举,故而权由浮玉山中的湘夫人亲为看管,从不现于世,知情者亦是寥寥。
想要取之,难于登天。
我当时不知他为何要冒着危险去走这一遭,现在想来……许是因为雱辛病入膏肓。她久病不治,离魂飞魄散的一天也是不远了。
伏清向来孤傲,心里藏着许多事不愿与旁人倾诉,对他表妹尚且如此,对我就更为甚之。
因此他要去浮玉山之事,阆风宫上下竟无一人知晓,而我不过误打误撞地瞧见他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这才活泛了心思,跟在他后面意欲一观究竟。
他那日并未唤出株昭,而是乘风御剑,想来是怕过于招摇,这倒方便了我跟着他。只是他行事严谨,我一路都极为小心,生怕露出马脚,引他生疑。
不知过了多久,日升又落,朗月当空。
他脚底飞剑越行越低,最后在一处山头停下。
见他停下,我也停了下来,四处望了望,找了个隐蔽的树荫丛想要藏身。不料刚下揽月枝,还未调整好身形,就觉一股冰寒杀气冲我袭来。
还好我反应得快,往旁一扑,就地滚了两圈,这才免了身首分离的惨状。我轻吁了口气,头还兀自垂着,惊魂未定间,一把剑倏地横在我颈间。
“何人一路跟着我?”
这声音冰凉彻骨,耳熟万分。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夹起剑尖,将之挪开两分,才敢抬起脸:“真君,是我,少箨。”
伏清定定看我半晌,归剑入鞘:“你跟踪我?”
我讪笑:“若我说我是散步到了此处,真君信吗?”
伏清显然不信,语气嘲讽:“散步散到了浮玉山?你倒是好兴致。”
我知道骗不了他,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作出神情诚恳、目光含情的模样,吐出几句甜言蜜语,试图蒙混过关。
“那我实话实说了。自上次取了血后,你我又是数十天未见。我只是太想真君了,才会跟在真君身后……”
说到最后,我憋出几滴泪噙在眼里:“真君不会怪罪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