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餐+番外(32)
如果小舒不知如何,他甘心先认负。只要他们别再面对面,却闻而不见,遇而不识。
那段日子,比最凶残的敌人都更加折磨他,生不如死。
“我……”小舒低头看脚尖,感觉言语艰难。“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是我的错。”生死一遭,忧忧坦然许多,或者说挽留用力了许多。“刚受伤的时候,我最想见你,也不敢告诉你。我怕看见你就觉得心愿已了,无心求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少年缓缓抬头。
年轻人,人到了最后,就会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下棋的老富商这样告诉他。所以别总等到最后。不是总有后悔机会等着我们。
小舒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坐到床边。
忧忧还伸手搂着他的腰,往他头上撞到的地方吹气。忧忧手背正输液,小舒也不敢乱动。
“哥,你伤哪里了?还痛么?”
“不好看。”忧忧臭美的毛病还没变。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脱病服。“还有点痒,要不小舒你帮我揉揉?”
小舒刚伸手,就被捉住,往衣襟里送。
“老哥,你笑得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是病人。”忧忧吃准小舒同情心最泛滥,立刻作虚弱状。“感觉很难受……”
小舒果真上当。
“还难受?我去叫医生!”少年紧张起来,动作麻利地按了呼叫铃。“哥哥别担心,医生马上就来!”
“……”忧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小舒却认认真真,还开始翻看忧忧的诊疗记录。
一刻钟后。
满屋医护人员就差抱住小舒的大腿哭。感谢苍天,救星终于到了。
“不配合治疗,不按时休息,不肯吃药?”少年挑眉,放下病房记录,“行啊,哥。”
“小舒,你知道,我怕苦……”
忧忧余威摄人。众人看见那暴君一般的美青年,竟然赫然对着少年撒娇任性甚至求饶,眼珠都快从眼眶掉出来。
“行了,情况我都知道了。”小舒转头对医护们微笑。“大家辛苦了。以后用药和会诊报告可以给我,我会说服他配合的。你们先去休息吧。”
天使啊,天使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摧残,医护人员感觉自己的血条纷纷上涨。
关上门,小舒交叉腿坐下,仔细看起药物说明。
“小舒,别看那些无聊的东西,过来……”
“笨蛋老哥!”小舒气得叉腰。“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这么严重的伤势,还要任性!”
“我不喜欢药物。”忧忧见他认真,只能坦白。
忧忧不仅讨厌药物,也讨厌一切病痛。过去他有个头疼脑热,都会云淡风轻地忍过去,绝不表露丝毫弱势。他们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只有尽可能表现完美。
也只有在小舒面前,忧忧才会承认自己生病,并且享受一下小舒难得的关照。
忧忧知道自己生来必须掌控,不能被掌控。而药物和治疗就是来掌控身体的,令人意志松动,产生依赖。他是操控者,决不能被控制,所以他不允许。
“如果有人治好我,就会背负存恩债;如果有药物对我起作用,那就不是我本身的恢复能力。”忧忧看着担忧的少年。“但是……如果是你,我准许。”
“……什、什么?”小舒还在梳理着绕弯的逻辑。
“如果你想治疗我,我予以你这种特权。”忧忧宛如授命的君王,庄严宣誓。“如果你愿意,就可以掌控我的健康,令我产生依赖。如果是你,这些统统不是问题。你理应享有我的一切。”
忧忧说得冠冕堂皇,因为他真正的心思,说出来小舒未必理解。
如渴望操控对方一样,他也渴望被控制。在他们之间,这种渴望是相互的。他已经想明白,自己对小舒过度的控制欲,其实是潜意识里,希望对方也能这样关注自己。
*
忧忧大概买通了医院,让小舒留下全天陪护。
当然,疗养院也乐见于此。对于那个头痛又惹不起的病人,一个小舒的效率超过十个医生和五十个护士。
“又上当了。”
小舒捏着药盒浑身颤抖。他再呆也知道,忧忧最近变着花样占他便宜。外面风传他们兄弟情深,忧忧虽然傲慢,却对弟弟百依百顺,风评扶摇而上。
可只有小舒知道,忧忧多难伺候。
就知道他主动认错没好事。小舒细数这几天的斗争。他不仅没什么主动权,还被诓在这里,天天负责喂药扎针看报告。
忧忧气色渐好,日益重视起形象,艳光照人。加上最近脾气缓和,很多医生护士都争着往这里跑。
结果就会看见小舒各种姿势被占便宜。小舒觉得自己舍身医学,脸都丢光了。别人看见他眼神都怪怪的。
“那是你坚持的。”忧忧恢复很快,已经可以下地,还要小舒来梳头。“你得对我负责。”
小舒青筋直跳。
随便举个例子。忧忧吃药之后,必须给点奖励的“甜头”。小舒当然费劲给他调了蜂蜜水。
“不会太烫吧。”忧忧抱着手肘,若不是那副天使的脸,挑剔起来非常烦人。“也不要太甜。我现在口味淡。”
“……”小舒听得冒火,还是忍着气灌了一口给他看。“就这个,你爱喝不——呜呜……”
忧忧捏住他的下巴,对准嘴唇就是一压,甚至还伸进舌头舔了舔。
“嗯……是挺甜的。”忧忧意犹未尽地盯着小舒涨红的脸……
“混蛋,唾液菌落超标了!”小舒洁癖发作,立刻弹起来,奔出去漱口。
如此,小舒只能将有限的怨气,发泄在无限的医疗方案会诊上。
日后他成为领队,折磨科研部同僚赶工的魔鬼名声,从此也可见一斑。
忧忧可以下地行走了之后,经常拖着小舒去河畔的草地晒太阳。
小舒晒得暖洋洋,不消片刻就困意翻滚,枕着忧忧睡过去。
树叶还在滋长,空隙间漏下摇曳的光斑,在两人身上无碍地摇动。
忧忧接下披肩,盖在小舒身上,细细遮住边角,仿佛少年才是那个被珍重呵护的病人。
这是他昏魅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日光正好。照耀着少年安睡的面容,宛如祝福一切如愿的天使。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
富商快要离开,小舒和他下了一盘棋践行。
“真是奇妙。”老者抚着胡须,笑眯眯地。“之前都听说xx号住的是个煞星,想不到竟是你兄弟,还被你治得服服帖帖。”
小舒嗜睡,草地上一躺就把忧忧睡到腿麻是常事。杀伐果断的忧忧偏偏还一动不动。这个事迹传遍了疗养院,感动无数人。
“是啊,毕竟是兄弟。”小舒落子。“不能放着不管。”
这些时间,他的医疗知识也算有长足长进,甚至令主治医师惊讶。
他已经可以读懂并且分析那份体检报告。特别是,脑部扫描。
他已经可以读懂余生。他就是比旁人知道太多,而做不得普通人。
“小兄弟,你怎么了?”
“哦。”他一瞬间的沉郁,躲不过老辣的目光。少年人聪颖无比,不是被棋局困住。“我……有一个问题。一个人,要活多久才会感到足够呢?”
“这不好说。”老者捻着棋子。“如果是自己,只要夙愿完毕,就不太有遗憾。但是……”
“但是?”少年困惑。“满足自己,还不足够么?”
“因为人还有爱人。”老者叹气。“若是有爱人,不论多久,都不足够。”
河畔逝水滔滔。
少年看着彼岸喃喃。
“幸好我,没有爱人。”
☆、6,2
6,2
疾风吹来一阵浓云。
复原百年前的布景公寓里,忧忧失神地游荡。
由于永生药剂引发的精神异常,他的自我认知回退到小舒的学生时代。
风压撼动严丝合缝的窗框。仿佛想要唤醒屋内错乱的理智。
美丽而致命的主人恍然未闻。
他再一次走到小舒的卧室门口,却不敢硬闯。恐怕没有人会信,这薄薄的门板,竟然拦住了天下最强大也最放肆的魔鬼。
……他已经没有机会。内心响起警示。那是一旦关闭,就不对他敞开的门扉。
除了ai们进行日常维护,忧忧反而很少进入这间“小舒的房间”。恰恰是这间小舒逗留最长的房间,最难触发关于小舒的幻觉。仿佛潜意识中存在着某种抵抗,不允许他的疯狂,去玷污过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