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天妃成了海王(11)
云笙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吸气又叹气后才说道:“仙子可知我为何修仙吗?”
池音摇头。
云笙起身为池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直到将茶杯端给池音之后,她才用双手捧着茶杯道:“我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四岁便与世伯家的小公子订了亲。我虽未见过他,但家中兄长和母亲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品格端方,举业有成,而且世伯家三十无后方可纳妾,他也不似别的世家子那般,年纪轻轻便有了通房。总之,是个很好的人吧。”
云笙说着,拿起茶喝了一口:“对于这门亲事我本是很满意的,直到我遇到了他。”
她顿了顿,咽了一下喉咙:“他是只妖,可很奇怪,自第一眼起,我便不怕他。他说那是因为我前世本就是他的恋人,我信了。那时的我才十五岁,见过最广阔的景致也只是后宅中那一方天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妖,他面容姣好,处处宠着我由着我,我皱一皱眉,他便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何况我们还有前世今生的约定。多旖旎,多动人,叫我怎么能不动心?”
“为了他,我用自己的性命逼着父母退掉了亲事,父母疼爱我,终是不忍心我孤苦一人,便同意了我与他的婚事。”云笙又低头喝了口茶,“日子是他挑的,就在我十七岁生辰的时候。”
“那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直到……”云笙苦笑了一下,“成婚那晚,他……要杀我。”
闻言,池音眉头立刻一紧,但却没有打断云笙。
云笙又重复了一遍:“他要杀我,若不是我身上有相国寺高僧所赠的玉佩,我大约便死在自己的新婚之夜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和他确实有一段情缘。但那并不是我的前世,那已经是几世之前的事了。”云笙看着手中茶杯中的浮叶淡淡地说着,“人若是一再转世,终究是会慢慢忘记某一世所发生的事的。那一世的‘我’曾为了救他,遭了天谴,注定要受十世轮回之苦,而我便是这第十世。他为了让我不在轮回中忘记那一世的记忆,便用他的妖珠锁住了那一世的记忆。”
“只不过妖珠的能力有限,那一世的‘我’死在十七岁的生辰,所以他只有在我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杀了我,我死后才能完整的保留那一世的记忆。”云笙突然抬头看着池音,“我当时是真的喜欢他,前世今生之言确实旖旎动人,但我根本不记得什么前世,我喜欢的不过是眼前的他而已,可他喜欢的却不是眼前的我。”
“我是第十世,原本他已经为十世前的我准备好了妖身,只待我一死恢复记忆,脱离了十世轮回的诅咒,他便将我的魂魄引入妖身,长相厮守。为此他已经杀了‘我’九次,我的前九世都是这样,在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死在他的手上……”
“也因如此,我的前九世死后都只留下了那一世的记忆,明明活了九世,却仿佛从未活过一般,原因竟然是因为他爱我……”云笙长叹了一口气,“我平安渡过了生辰,他再杀我也没用了,所以他便囚禁了我,一遍遍的强迫我记住他和那一世的我的全部回忆……直到有一位捉妖的仙长收了他救下了我。”
“待我再回人间,人间已是百年,过往的亲人朋友早已不再。他是有万年修为的大妖,仙长除不了他,便将他压在镇妖塔下。为了永世不再与他相见,我拜入仙长门下修仙,只为晋升天界,不必再见他。”
“所以我说,仙子你很好。”说完,云笙疏淡的眉间又恢复了往日坚定而平淡的神色。
“不过改变和忠贞并不是一件事,天帝与温公子也并非是轮回转世。”在云笙看来池音早已接受了天帝的不同,让池音动摇的是天帝对她的感情不再独一无二的事实。
“我明白。”池音笑了一下,对她道了一句“谢谢”,又从玉简中拿出一粒青黑色的珠子交给云笙,“这是定妖珠,是我与少宁的一个朋友所赠,你拿着,万一……你或许用得上。”
云笙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微微叹气,道了谢便退了下去。
她知道池音眼中并没有什么主仆之别,但她现在将这颗珠子给她,便说明她们这场主仆的缘分也快要到头了——池音以后大约会离开天界吧。
云笙走后,应华便又进了殿。
池音知道她与云笙的谈话瞒不过他,便也没想着瞒他。
“他便是我。”
应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池音默了一下,才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你也许并不是他。
池音的话音一落,二人之间便又只剩下了沉默。
“我想回旧宅看看。”池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应华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去。”池音的目光直直看进他的眼底,“只三日,三日后我一定回来。”
“阿音。”应华向她逼近一步,但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些温少宁从前与她讨饶时的意味。
池音眸色一凝,最后还是低垂了下去,侧身推开一步,缓声道:“不要在这个时候逼我。”
“阿音!”这一次他的声音沉了不少,压抑的怒气仿佛随时都会喷涌而出,似乎方才是示软已然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池音却未理他,挥手穿戴好了衣衫,兀自往殿门外走去,直至他步步逼近要来拦她,她才回头望住他,问道:“你是真的想过要娶羲澜神女的,对吗?”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在他以为她不会再提起此事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
再回神,殿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第9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音站在一个院落前,抬手推开面前漆黑的木门。
这院落原在江南的一处水乡小镇,温母过世后,温少宁便辞了官,卖了全部身家,陪着池音游遍大江南北,直至到了那小镇上,二人才又定居了下来。
凡人入不了望月谷,到了温少宁命格发作的时候,池音便施法将整个院落都搬到了望月谷外的灵力充郁的山崖上。
她推门入内,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延伸向回廊的石阶处,小道的两旁扎着细巧的篱笆,如今看已有些风化了,都是温少宁在世时亲手扎的。
池音缓步走在石阶上,目光从院子中的荒草、石凳、水井上一一扫过,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停驻,她略挥了挥袖,原先在这个院落中开过的花,飞过的蝶似乎又都回来了,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满园姹紫嫣红的热闹之中,池音提起裙摆,低着头抬步走上回廊。
才走了两步,就见一双青缎镶鞋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就你爱顽,才下过雨就耐不住往外跑,鞋袜都湿可了难受吧?”
熟悉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宠溺与纵容,池音抬起泪眼,就看到了那清隽内敛的眉眼。
他站在檐下,着一身青灰的宽袍,伸出一只因身子虚弱而略显青白的手,笑望着她:“快进来。”
池音方想伸出手去抓住,却见自己的身后有一只白玉似的手臂伸过来先握住了男子的手。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拉着男子的手,冲着他吐吐舌头,又皱皱鼻子,好像有些不满的样子,但身子却很乖顺地跟着他往小厅里面走。
男子按着那个她的肩,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去端了温水,脱下她的鞋袜,轻轻的将那对泛凉的玉足放到温水中,抬面望着她问:“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
坐在圈椅上的她低头看着铜盆中自己的双足,面上绯红轻轻嗯了一声。
男子瞧着她略略羞赧的神色,清雅的眉目间染上一丝笑意,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一双新的鞋袜……”
话音才落,男子便往着厅后走去,与此同时,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和男子的身影便又如云雾一般散开。
“少宁!”池音追着那越来越淡的身影到了卧房外间的小书房中,最后眼看着那个清灰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站在书房的书案前,抬头望着挂在书桌后边墙上的三幅金笺字画。
一幅是一张娟秀的小楷,那是她摹他的诗时写的;一副是一张全身的画相,是她喝多了靠在桃花树下打盹时他偷偷画的;还有一张装裱的,便是他们成婚时的婚书。
红木窗外有微风吹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叶响传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