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勿用(26)

作者:世间怀花客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黑蛟与白龙。 Original Novel - BL - 古代 长篇 黑云压顶,长河浊浪翻卷,势如瀚海巨波,横冲直撞,越过天云边际,滚滚西来。 浪涛层层,又卷又落,以倾覆之势顷刻冲破河堤,如裂口大蛇,张开嘴一口吞没两侧的田地房屋。 江水在磅礴大雨里嚎叫。 天如黑幕,雨如擂鼓,洪水如破笼猛兽。 远处的山丘上,避难的村民挤在山尖,绝望地望着洪雨中的大江。 点击展开

白则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衣裳,此时已被浊水和黏血浸透了,脏污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半睁着眼望向沈渊,颤巍巍地伸出手,勾住了对方的一片衣角。

沈渊也垂首看他,大概是累的,黑沉沉的瞳孔有些涣散,无法聚焦似的,眼前重影一片。

“做什么?”说着握住白则的手指,嗓音嘶哑,“怕我把你扔在这走了?”

白则闻言低低地笑,说:“你走不动了,我知道的。”

沈渊轻哼一声,凉凉问:“你还开心上了?”

“没有……”白则越说声音越弱,“我开心的是……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看见外面的天光……”

这话说得叫人心紧,十几个字,一腔孤勇与天真揉碎成团搅在一起,又纯又痛。沈渊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说不出回应的话来。

破晓的白蒙过去,头顶天空的颜色渐渐趋向雨过天晴的浅青,一群鸟雀从缕缕细云下掠过,白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还没仔细瞧过陆上的鸟,它们怎么这样小……抓在手里,是不是就飞不走了……”

嗓子哑得厉害,说到最后全成了气音,听不清楚。沈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疼死了,捂住他的嘴,小声劝道:“别说了,省点力气。”

白则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是在笑。

阳光洒下来,温暖热辣,水汽轰隆隆地蒸腾开去了,空气里有种闷闷的潮湿,催人发昏。

“别睡过去。”沈渊说,“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别睡。”

可我太累了,白则想,就眯一下下吧。

沈渊看出了他的意图,强行拉开他合上的眼,指尖却也虚软无力。

“再坚持一会,乖……”

那双快要干涸的眼里因为刺激流出两行生理性的眼泪,沈渊低下头一一吻净了,抬眼却见他哭得更凶。

胸膛起伏,手掌下吐息急促。

“哭什么……”沈渊眯眼看他,越来越难看清了,“傻子似的……”

一切都浑浊起来,像回到了水下。昏沉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声音渺远而熟悉,是在叫“沈渊”。

沈渊费劲地转过头,倒塌的房屋间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朝这跑来。

“汪濡。”

沉沉的挂念忽地能暂时放下了,他眼前黑得厉害,手一滑,人歪歪地栽下去,像颓了玉山、倒了苍松。

两个人倒在一起睡过去,凭他身后乱哄哄、热辣辣的人间。

十里街已被大水冲得破碎混乱,画舫没了,小楼倾了,石板路变得坑洼泥泞,没退去的水还在其间咕嘟咕嘟地窜。

一面儿的红楼青苑里,只有向晚楼还完完整整地立着,洪水大雨只刮去它屋顶的几片瓦,别的半分未损。

天灾下的扬州早没了寻花问柳的人,无家可归的灾民叫苦连天,躺在街道两旁哀呜,身上发出阵阵水腥味,在烈阳下招来蚊蝇。

沈渊垂下眼,放下竹帘。

室内没有几缕光,阴凉到森冷。他刚想摸索着给自己倒杯茶,房门就轻响三声。

“进来。”

一袭月白浅青的袍子,是汪濡。

药味扑面而来,汪濡端着碗走到他面前搁下,问:“怎么样,好些没有?”

沈渊摇摇头,“没什么效果。”

“仍看不清?”

“嗯。”沈渊皱眉闻那苦涩的药味,“伤到了经脉,本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你这几年是怎么了。”汪濡在他身边坐下,“像人老了一样,伤越来越难好。”

沈渊自嘲一笑:“可能是真的老了吧。”

汪濡看着他,看他端起碗来把药一口一口咽下去,平日里又直又稳的手腕分明在细微地颤抖。

喝完药,沈渊闭上眼,却听汪濡声音压抑地说了一句:“你的妖力,在消散,对吗?”

暗室寂静,好久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两只冷血动物极轻极轻的呼吸声。

他不回答,汪濡追问:“因为那根筋,对不对?”

又是沉默。沉默给了汪濡答案。

屏住气,颤巍巍地问:“还有多久?”

沈渊松了口,直截了当道:“若慢慢撑着,最长也就二十来年吧。”

“短呢?”

“五年。”

五年,汪濡知道这数代表什么。西天那条红龙百年的罚尽了,沈渊是要他血债血偿——抱着必死的心。

“萧艳知道么?”

“知道。”沈渊轻叹,“我先前告诉过她。”

汪濡喃喃念道:“原来只我一个还蒙在鼓里……”

对他们这些能活上千年的蛟来说,二十年转眼就会过去,五年又会短成什么样?

偏沈渊又说,“好了,总要来的。”

“你老这样。”汪濡丧气般垂下头,还想说什么,嘴唇启合好几次,最后还是叹口气,把话都憋了回去。

“我这眼睛怕要再养些月才能恢复,现在看什么都花。”沈渊说,“你替我去西郊走一趟,清点一下仓里还没坏的粮食,无论多少,都拉过来布施掉。”

汪濡浑浑噩噩地点头。

“再有……他醒了么?”

又是龙。汪濡胸口堵得慌,不太乐意地回答:“还没。”

“伤呢?”

“你替他担心什么。”汪濡转过头,只片刻,又好似自暴自弃地答:“已经自行愈合了大半,没两天就能好全。”

沈渊:“……好。”

“走了。”汪濡说着站起身来,“对,萧艳说过两日,她恢复好了就来看你。”

沈渊无奈,“让她安生歇着吧。”

“你知道她的,认死理。”

吱呀,房门关上,话语的尾音和脚步声被隔绝在门外。

暗室不大,满屋子药草汁液的气味。沈渊长长地叹了口气,重去倒茶,自斟自饮。

他想白则早些醒,这昏睡的时日着实长了。何况他还有一腔话要说,好多问题想问。

凝下神,他听见大海波涛阵阵,柔软安静,如从前的无数个日夜,而那晚的汹涌杀机仿佛只是一场梦。

“东海南川……你究竟是从哪儿来?”

第29章

阴沉血红的天里乌云翻滚,瓢泼大雨中、电闪雷鸣间,东边大海咆哮着滚滚奔来。

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眼前模糊一片,血和雨浇了满脸。

他抬头,看见漆黑的夜、漆黑的眼。

忽地,蛟化了形,鳞片闪着内敛的金光,澄明透亮,像极了龙。

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唤一句“沈渊”,就听见隆隆雷声,耳畔刮过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另外的、熟悉的、比雷还要沉重的声音。

可明明一点也不响,明明没有夹杂多少怒意,明明只是不见波澜、无怨无情的一问,语气就像沈渊平时说话时,他却哽住了喉,遍体生寒。

——“我的筋呢?”

大梦惊醒,浑身都是湿汗。

视线模糊了好久才逐渐清晰起来,白则定睛看了看,恍然发现那是一层床罩。

噩梦退去,现实竟意外安稳。他的大脑空白许久,终于迟缓地回忆起来。

雨停了,潮退了,太阳出来了。

洪水已经结束了。

白则伸开手脚动了动,身上并不疼,内外伤大概都已经自行愈合了,那么他睡了起码有三天。

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青色纱帘挡不住整面阳光,窗外的夏日正透过密密的孔隙钻进来,室内有些燥热了,但空气中有股凉气,格外舒适清爽。

他爬过去拉开纱帘,看见离床边三四尺的地上放着一口青瓷小缸,里面盛放冰块,化了大半,正冒丝丝白汽。

房间还是熟悉的那个房间,四楼走廊尽头,沈渊关他的房间。

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仍受着罚,白则一时间没敢下床,看着木地板踌躇发愣了半天,刚想伸腿踩下去,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卡了。

他吓得赶紧缩回脚。

进来的人一身小厮打扮,手上端着一盆粗冰,一见他醒了,立刻站直,“您,您醒了?”

白则也看着他,半晌,问:“沈渊呢?”

小厮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接着便忘了自己来此的任务,连连后退,说:“小、小的这就去,禀、禀告沈爷!”

说完拿着冰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甚至忘了掩门。

忙乱之间,他想,这位公子是怎么长的,这样好看。

知道白则醒了,沈渊睁着一双半瞎的眼上了楼,小厮伸出手本想帮忙搀着,被他一把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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