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福神让给你当行不行(54)
“吃人家手短,拿人家手软,阁下意图如何,在下不便究由。”顾念道,山雨凉意阵阵,死过一回他倒也瞧什么都不真切,便是一如浮沉雨打萍,本着来之安之,遇之待之。
此人面相瞧着不似人间,魂魄走了地府一遭,再有何物他也不大稀奇了,若真是得着了善果,那往后兴许是与此人游走,若是不得善终,大不了也是再去阴曹地府渡舟。
“我该唤你如何。”顾念掀开马车帘子,淡淡瞥了此人背影戴着的羽冠,一道竹叶从他眼前飘落,叮铃,那人腰间系着一只琉璃铃铛。
他看着那琉璃发怔,好似是不知从何处见过的东西,可他只是一介莽夫,又是何处见得呢?
顾念摇摇头,却不知何时那人坐与他身侧,扇柄抵着下巴,脖颈一道凡人看不懂的刻文,红纱薄衣,眉眼含笑道与他:“宋锦年。”
...
那年记忆如同飞花山林墨竹,惊鸟山水出,晨露入土,连同前世顾念的魂魄身躯,全然入了眼。
“我自是一见他恍如隔世之人,后日随处找了个借口,旁人问起,他便道我是他的开山弟子。”那信纸上极为清秀的书写,如今贴着顾念的面流转于死后的无边寂静。
他苦笑,自嘲:“我便是又死了,还道是古稀花甲拆来信筏瞧,活都活不过一半。”
顾念此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随身带着的前世书信此时无端全然拆散,映在他的脑海中:“果真,你我几世轮回,谁知道这东西,是你活着,还是我活着...”
仙逸于他身旁兜转,顾念伸手去探那剑柄,系着琉璃,失了锦囊,一刀剑锋,他的手心便开始滴出血珠,痛楚睁眼,一见床榻房梁,他知道,这是回来了。
☆、长眠香消,妖雾云雨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只是忽然的就想这么写了。
很干净的灵魂,只有爱。
只是觉得,这一章对阿念、年来说,是合情合理的,再一次目睹顾念死亡,让他牢牢抓紧心上人这一回,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红幔纱帘,这做派,是妖。
顾念垂眸看床尾对着的黄铜镜,还以为是回了那黄土胚子裹实、鲜血横流的沈府,并非,他这是回了祈祸福,归了温柔乡。
睁眼清晰了片刻,便又一片灰蒙。
像是专待他苏醒之时,妖施术,给他的眉目遮了层纱。
而后只记得方才刹那的视野里,依稀描摹出窗外月色朦胧,雾林清雨,雨打芭蕉,折断一截高挂的纸灯笼。
他摸着未入虚境时倍感刺痛的后颈,还记得是痴狂的叶柳杏趁他不备打上的。
眼下隔着纱,窗外略微有月光,是月下雨,算算时候,与与他被竹墨手刃之时,似乎天色差不了多久,可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伤口不见踪影,血迹成河仿佛是假象。
可未干透的长发浸湿枕巾,水往顾念单薄的里衣渗,闷得他脖颈发痒。如霜月满地,地上全然是月下积灰,顾念愈加意识到——
虚境中属于前世的身体魂识彻底亡了,他这才得以回到现实。
“宋锦年。”他唤,无人答复,便又唤,“灾祸?兔儿?”
一阵凉风吹动门,顾念立即寻声望去——屋外木廊未曾有人过,隔着厢房门,顾念只见门外漂浮过捧着杯盏的小妖,循着记忆,他听出祈祸福楼底下有妖相谈甚欢,觥筹交错,酒水泼洒。
门开了,他没听着任何步履。
没了一半视觉,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遮掩之下的虚影,何故瞧不见,何人瞧不清。他该逃,可是一抬手,身上分明盖着厚重的红袍子,却只觉冰凉,如纸窗被雨水沁透,从外浸上他的双足。
“阿念唤我一人,为何还接着唤了旁人。”那身影不知何时,稳当坐在椅榻上,人,正摸索着杯壁看他。
“...你...” 顾念听着一僵,足裸凉得更甚,他放慢呼吸,苦笑已经到了听见来人的声音便会或多或少心悸的地步么...那可是,多难堪啊——
他是半时福神当得疲惫,对上宋锦年,却何种保护都被浸透得溃乱。
顾念眼前罩着那他自来熟悉的纱布遮眼,喉结一动,欲掀开被褥而起,垂在外头的手腕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听得妖铃琉璃窸窣,清楚地知道是谁在他身侧——
蜜饯酒气淡淡萦绕于他的五感,原是死生几载亦不会忘却。
“你出虚境,倒是比我快。”他欲抽手,无果,也只罢佯装不动声色,起身淡淡道,“...常言人死,即成了往生之人,渡舟入冥河,魂过奈何桥,我以为是要身躯立舟木,年大人,别来无恙。”
仙逸不知所踪,他自知此时算是战损,不安地滚了滚喉结。
隐约发觉出妖气出自眼前人周身痴缠,眼前虚影晃过几点影子,他被忽的抱起,大妖不着痕迹到了他的面前,似乎是拿着烛台在光下意味不明地看他,旖旎的火光凑在他眼前,“呼——”
宋锦年抵在他的耳边,道:“冥王他敢带你走,我就杀了他。”
似是他的呼吸隔着里衣揉碎了喘进顾念的血肉,冥王奈何不了年兽,可他必须得逃,他想着。
于是顾念试着移挪双足,忽的听叮铃响,竟是足裸不知何时被扣上一对足铃,他心道诡异,滋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慌乱,祈祸福在他未曾瞧见的光景里,藏着一对足铃。
床榻四周,烧灼起了那长眠香。
那人将下巴抵在顾念的颈窝,稍稍蹭着却不多加言语,许久,仿佛是攒了好大的勇气求一个光明磊落,蜻蜓点水落了顾念嘴角一个吻,揉转指尖摩挲他的唇瓣,再覆于他之上。
如同祈祸福那时心绪跌宕,只是心境不同从前罢了。
“年大人,你这又是何必...”顾念一颤,冰凉的指腹划过他的锁骨,他未能想到该要说些什么,实在也是自觉无话可说,心中苦笑,不知是自己害了他,还是他害了自己。
眼前的虚影皆有了烛火光,长眠香该是早被点着了。
宋锦年的伎俩,再差些谋略的,也都能哄骗掉顾念,因故他什么都没留心,才落得这么个浑浑噩噩的荒唐处境,长眠香使他全身无力,仅剩的意识全然跟着宋锦年的指尖走。
顾念垂眸,他被抬起下巴抬眸望着大妖,幸好隔着纱,倒觉着自己算是疯了,一面退拒,一面贪心地嗅着大妖身上甜酣酒气,自嘲福神也会迷迷糊糊地失了自己定下的分寸。
直到他的手背彻底被宋锦年制着,年伸手抚过他的眼眸,隔着纱,二人静寂,顾念嗅见水汽,一时之间凉到心尖儿,他咬破自己的唇,妄图从此讨个清醒:“荒唐够了么,放开我...”
“荒唐?何来荒唐?阿念,万一是阿念你勾我呢?”他在他耳畔舔舐轻笑,窃窃私语入迷。
那床尾落得的铜镜照出的景色,是霓裳缥缈,山雨欲来,红罗帐暖,暗香藏袖。
待顾念迷乱之中要抱,双手环扣住对方,才觉出宋锦年浑身是水,不知是清淤,还是寻常落雨,贴合在床榻上浑身湿透,红着双多情目咬着唇遏住顾念的手腕,生生掐出一圈红痕。
水雾顺着大妖的发丝落到顾念的手背,再缓缓落到衣袍袖口之内。
“阿念的指节,怎么那么红啊,莫非摁下过什么胭脂?”年道,继而指腹隔着里衣,在他的阿念颈部游走,眸中带笑,“可是不该啊,阿念的沐浴之事——”
“你...你且止住罢...”人影在阿念眼中恍惚一分为三,他听着宋锦年那孟浪话,骂道这妖坏透了,是精心谋划,乘人之危,又奈人不何,只能踉跄揉揉额间穴,摸索着他,道,“撒手...别,别动我...色即是空...”
话说的断断续续,足铃随着翻涌作响,叮铃叮铃得撩拨得顾念自己晃神,几度觉着魂魄四散,锁骨滚烫,每处被大妖抚过的骨骼都隐约发烫。
顾念愈发觉出些不对,沙哑道:“宋锦年...你究竟,给我灌什么了...”
“迷魂汤。”他啊,将他抱在怀中,吻住绯色耳垂,道,“阿念,往后你就不会死了。”
“迷魂...”顾念一耐不住呜嘤,他只是觉着痛了,便委屈着几次推:“滚,滚远点...\'
大妖忽的一手掐过他的腰,要他前端正对着他,惹得顾念松了骨头,禁不住小声惊呼颤声儿,面红耳赤忽的觉出初春莲蓬苗儿来,像是浮萍沉沦于江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