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870)
余鸢点了点头,冲长潋伸出了手。
奶包子看了看陵光和一旁的重黎,显然不是很想走。
余鸢倒也干脆,走过来直接箍着他的腰,强行将人抱起来,她自个儿也不高,抱着长潋的时候,像抱着个硕大的球。
长潋挣扎无用,被她带走了。
“余鸢和长潋,原来是这样熟起来的啊?”重黎瞧着那奶包子无能为力地耷拉下去,一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样子,还怪好笑的。
他打小便是个热络性子,用镜鸾的话讲,就是皮厚,故而入门不久,便与余鸢结识,起初以为是个妹妹,哪成想蛮蛮一族寿数极长,孩子也长得慢,若不是先混熟了,论年纪,他得喊人家奶奶。
那会儿长潋已经长成个不苟言笑的闷性子了,余鸢又是个内敛的,他不开口,三个人坐在一起,真能憋半日不说话。
他总以为这二人不太熟,后来仙魔对立,长潋又是个严词厉色的,他也就没当回事儿。
今日见了才晓得,这二人原是青梅竹马啊。
“这样不是挺好吗?”陵光望着两个孩子步履蹒跚地走向偏殿,若有所思地笑了声。
“是啊,挺好,挺好的。”历经了那么多惊涛骇浪,他才发觉最好的,还是年少时。
一逗就恼羞成怒的师兄,想看热闹又只敢从树后探出头来的余鸢,被踩塌了花丛于是也追杀过来的镜鸾,最是严厉却也最是温柔的师尊。
不知恩怨情仇,还有着最初一颗赤诚之心的自己。
意气风发,岁染青华。
真的很好。
他险些想不起来了……
“师尊,我……”一肚子的话堵在心口,似要炸开的烟火,卡在筒里,他看着她的眼睛,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与其让她徒添烦恼,他还是希望她能高兴些的。
“没什么,封天阵的事我已经同江疑神君商议过,成事的机会多少有个五成,待幽荼帝君那边传来消息,便可动手。”他笑了笑,想拍她的肩,手僵在半空,又灿灿地收回来,“……唐突了。”
陵光不予置否,只说:“这几日阵法便能在苍梧渊附近布好,你……不必担心其他,困倦的时候就睡一觉。”
他点了点头:“嗯,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潮汐殿,东华上神一会儿还要过来。师尊也莫要再后院吹风了,天冷,回屋罢。”
嗫喏着,退出了内殿。
侧目回望时,那道身影仍旧站在那,不知是不是在看着他。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加快了脚步,免得自己忍不住对她说得更多。
他在山道上疾行,几个台阶都没看清,踉跄着回到潮汐殿,东华还没有过来,江疑倚在门上,似是在等他。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你知道她一日要看你几回吗
瞧见他仓促地收拾自己的脸色,江疑默然一笑,就地坐下,还腾出了一半的石阶,示意他过来。
石阶有些短,两个大男人并肩坐着,就有些逼仄。
“心情不好?”江疑掸了掸衣摆,明明一月前还是素昧平生,如今却已经像是多年的故友了。
就这一点来说,重黎还蛮佩服他的。
“是有一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就这一点。”
江疑好笑的看着他,不以为意:“你幼不幼稚?几岁了?”
“三岁,怎么了。”重黎反唇相讥。
江疑给了他一记白眼:“瞅瞅你这傻子样儿,真搞不懂,我哪里不如你了……”
重黎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仔细看了看他今日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也心情不好?”他有几分好奇,江疑别开脸,他又拿肘子怼了两记,“说说啊,大男人这么忸怩作甚?半斤八两的事儿……”
江疑轻飘飘地呵了声:“表明心迹被人拒了,怎么,同你半斤八两吗?”
重黎一怔,“……你说的是师尊?”
江疑瞪着他:“明知故问吧你?”
“几时的事?”他这边愣是一点消息都没。
“就前几日。”江疑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板着脸,抄起一块石头丢了个没影,“我认识她快十万年了,常羲上神殁后,她是头一个来宽慰我的仙灵,那日她给我带了一坛梨花酿,陪我喝了半宿,一个姑娘家家,活生生把我喝断片儿了。”
他死撑着不想睡过去,意识模模糊糊,魂儿像是飘到了半空,明月挂梢头,月下的人举着酒盅,长发高束,红绸翻飞,她回过头来的那一瞬,眼里像是有无边银河,能让他记一辈子。
“她起初总觉得我在开玩笑,后来信了,惊讶了好几日,再后来可能是我说了太多回,她见怪不怪,也能一笑置之,只这一回,她回绝了,毫不犹豫的……”江疑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底的苦涩,却如泡儿一汪黄连,教人心头发酸。
他潇洒惯了,在旁人看来,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天大的事儿说放下便能放下,豁达得很。
可他哪里世人所说的那般坦荡,他也会醋,也会嫉妒,他也有为之斤斤计较的唯一的人。
“你知道她一日要看你几回吗?”
在重黎错愕的注视下,江疑缓缓一笑。
“我数过,数不清,你站在人群里,她都能一眼找到你,你走远了,她会跟上去,总是离你恰好只有几步,一抬头就能找到你的地方。”
重黎呆住了:“不可能……她怎么会看我?”
他近来一门心思扑在封天阵上,多与东华等人议事,陵光那边一直有镜鸾陪着,除了布阵,并无陷入险境的机会,他都安排好了,才专注于自身修为是否足以支撑到无尽身死魂灭。
从他回到婴梁山战场到今日,不过一月还没出头呢,他确实因她伤了一段时日,但也不至于病得让她时时盯着。
会这般对他的只有……
“不信啊?”江疑苦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我了解的陵光,从不会为一人左右,可那日我问她,你是他什么人的时候,你可知她如何答?”
“她说,是想让她高兴的心上人。”
重黎心头就此涌起巨大的惊骇,仿佛无数利爪撕开了他的胸腔,攫住他的五脏六腑,连着身躯一起往下拖拽。
恍惚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道独坐在月下的身影。
她道出长潋的名字时,没有丝毫犹豫,对于突然降世的宝华仙灵,不同于满屋子闹哄哄的仙神,没有半点惊讶。
她告诉长潋,他有个闯祸精师弟。
她在他父君母后面前,说他是她的弟子。
她看着长潋和余鸢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而无奈的。
她找到他的时候,两枚瑶碧石都在发烫……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
他试图否定自己的猜测,慌乱地从怀里拿出那两枚碧色灵石,高高举起,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石头里各有一滴殷红的血。
他懵了,傻子似的愣在那,握着石头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可名状的痛楚取代了惊骇,江疑看着他双眼倏地红了,泪盛在眼眶里,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却不敢落,不知落。
只是这么哽咽着,几乎气绝般地抽噎。
他整个人似崩溃一般,连日的沉着都被搅了个粉碎,唯有手心的石头被捏得愈发滚烫。
江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不轻,自个儿凄凄惨惨收场的一腔恋慕都顾不上了:“你这是怎么……喂!你去哪!”
身旁的人豹跃而起,眨眼消失在茫茫长夜里,倒显得他像个傻子站在这。
东华恰在此时到了,瞧见他冲着夜幕高举着手,顿感狐疑。
“江疑,你同谁说话?”他看了眼空荡荡的潮汐殿,皱起了眉,“重黎呢,不是同他说了在殿中等着吗?”
江疑正一头雾水,尴尬地看着他:“……那小子好像疯了。”
夜是冷的,风也凄寒,万年不化的冰雪簇在山巅,路旁,重黎曾以为这儿是世间最冰冷的地方。
可不是的……
他在寂夜中狂奔,泪被风刮落了,砸在他走过无数遍的青石路上,溅出一汪炽热。
方才带着长潋走这段路时,他都不曾觉得如此漫长,此刻却恨不得乘奔御风。
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千万年的冻土下破出,要将这满山风雪化成江海,化成汪洋,化去所有的失望和误会。
那江海随着长路奔流着,尽头有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