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856)
一阵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回过头,望见双峰之间,道道幽光如瀑,朝两侧推波而开,浓重的阴气扑面而来,似六月寒雪,骤然冰冷。
鬼门开,天色变。
浩浩阴兵,从天而降。
领兵者,是位面容瞧着只三十出头,形容端方肃穆的男子,着紫金战甲,一双锐目如鹰隼,手持双金锏,凛凛威风。
东方鬼帝神荼,平日极少露面,但因着多年前十八层地狱开裂一事,重黎也是见过他一回的。
此人法力,深不可估,且极难应付。
此等情况下,他率兵出现于此,想来是玄武已醒,昆仑那边下令捉他回去了。
“江疑,你带着这孩子先走。”他毫不犹豫地将孩子交到了江疑手里。
江疑吃了一惊:“你呢?”
“他们要找的就是我,你留在这反倒不妙。”重黎沉着脸,将他往山石后一推,以免被阴兵瞧见,“这孩子事关重大,断不能出任何差错,我还有事要留下问个清楚,你先走。”
江疑看了眼不断从鬼门中鱼贯而出的阴兵,踟蹰片刻,点了点头,一把将孩子抱起。
“你自己小心,我会设法带这孩子去见陵光一面。”
说罢,便化身而去。
二人走远了,重黎徐徐舒了口气,顺势散去长生之血的灵泽,回过头,神荼已至身后。
阴兵列阵,将他团团围住,端的是无路可逃,也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神荼上前,声如洪钟:“我等奉主君之命,前来擒拿擅闯苍梧渊,袭击二位上神的妖孽,尔若敢反抗,可就地论处。”
重黎笑了声,卸去兵刃,抬起了双手。
“我不反抗,也认罪。”他平静得连神荼都愣了愣,“我想见你们的主君一面,还望转达。”
酆都地府,最不缺的,便是牢狱。
较之天牢,此处戒备其实更为森严,被关入此处的多是穷凶极恶的魂魄,整日听见撕心裂肺,哭叫哀嚎,与那十八层地狱,也不遑多让。
重黎的牢房,被安排在最深处,阴寒刺骨,极为不好受,何况他进来的时候,也不是全须全尾的。
他坐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两枚瑶碧石。
虽说是借常羲上神的法器回到过去,但与他而言,也似是前世今生了。
前世一枚,今生一枚,她怎么惯喜欢送这小石头呢?
想着想着,他不觉便笑了起来,一笑,就扯到了唇边的伤口,疼得呲牙。
第一枚,是为收他为徒。
第二枚……是为了答谢那花灯和面具么?
他的师尊啊,就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计较。
不过,执明上神醒来后,她应是已经认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决定阻拦玄武与无尽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惹来怀疑,被执明看到了脸,不过是将这怀疑提前了些。
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费心思瞒她。
漆黑的甬道里,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
他侧目望去,只见一片绛红的衣袂飘然而来,繁复到有些花哨的袍子,愣是穿出了冷艳清绝之韵,那腰间还不曾挂上银铃,镶着红玉的腰带,悬一条如雪的穗绦,眉间一束金红印记,端的是风华绝代,不可逼视。
来人停在牢门外,一双沉静的眼盯住了牢中的人。
“你便是重黎?”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如履薄冰的交易
门后的人忍着疼直起身。
“正是。”他走到门边,隔着雷光电索,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见过幽荼帝君。”
“你认得本君?”司幽困惑地皱起了眉。
重黎抬起眼,与他所熟知的那位相比,此时的司幽确然有着些许出入,沉稳,且阴鸷。
似拒人千里,异常冷漠。
他笑了笑:“有过数面之缘,数日前在育遗谷口,帝君曾率鬼差前来引魂。”
司幽稍稍一顿,“的确。”
他去育遗谷处置那些怨灵时,好像是在陵光身边见过一小子,想来就是他了。
“你伤了玄武上神,昆仑下令四海缉拿,你竟敢在鬼门前,点引魂香?”
引魂香于活人而言,并无用处,但对生魂,却有着蛊惑之力,尤其是在这阴阳交界之处,鬼差赶到时,忘川沿岸拥挤的鬼魂都积到奈何桥下了。
若不是鬼门关许进不许出,不知会有多少魂魄涌入凡间,酿成大祸。
重黎莞尔,泰然地望着他:“若非如此,你们一时也留意不到我吧?”
此事上,他的确对江疑有所隐瞒。
那堆火,不仅是为他引路而点的,他选择在鬼门前汇合,也并非仅仅因此处是引出天选之人最佳之地。
司幽眯起了眼:“……你是故意的?”
重黎道:“酆都是六界中,最难闯的一界,要在十殿阎罗,五方鬼帝的眼皮子底下抵达天子殿,不惊动任何阴兵,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想见帝君,也唯有出此下策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正说着一件顺理成章的小事。
司幽静静地望着他,良久,呵地笑开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
那双素来盈满嬉笑怒骂,总教人觉着不那么可靠的眼里,陡然升起一股子杀意,在这浑浊昏暗的酆都地牢里,是极为阴骇的。
“昆仑那边的意思,也没说要安然无恙地将你带回去,本君就算让你缺胳膊断腿后再去见陵光,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重黎但笑不语,似乎并未将这威胁放在心上,默然几许,道:“帝君在剁了我的手脚之前,不如先认认此物。”
他取出那半截发了芽的血藤,隔着电索,递了过去。
看到此藤的刹那,牢门另一侧的人微微僵了一下。
诚然只有一瞬,但于重黎而言,足够了。
“帝君认得此物对么?”他说,“我询问过符惕山的江疑神君,也问过了苍梧渊底的无尽,没猜错的话,南华藤,是无尽赠与您的生母,常羲娘娘之物吧?”
司幽掀起眼,目光从藤蔓移到他身上。
“是又如何?”
重黎嘴角一抽,似有几分好笑:“苍梧渊底,我见到了身在封印中的无尽,当我问起南华藤时,一直懒得搭理我的邪魔却难能可贵地多说了几句,一个人心虚的时候,要么缄默不言,要么话特别多,在我看来,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黎默然一笑,“我这人说话不喜弯弯绕绕,这截南华藤是从育遗谷带回来的,这是什么东西,想必也不用我多言,帝君自有决断。便是以无尽之能,也无法从重重封印下送出灵力,在千里之外的旄山埋下祸根,无尽的言行唯有一种解释——”
“他认出了这血藤,也猜到了育遗谷中发生的事,这种情况下,他顾左右而言其他,是为了袒护真正做出此事的那人。”
在司幽阴鸷的目光下,他一字一句地道出了答案。
“眼下这世上,还能操纵南华藤的只有你一人了,司幽帝君。”
南华藤的出现,远比无尽冲破苍梧渊封印要早,他一直觉得很是奇怪,此事镜鸾当年也曾查过,可惜什么都没查出来,便不得不重启封天阵,血藤已然消失,那一丁点的疑惑也随之微不足道。
但重回经年,亲身历经了育遗谷一战后,困惑再度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
育遗谷与苍梧渊,本就是两处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地方,无尽为何选了此处?
若本就与他无关,此事反倒说得通了。
而回过头来,司幽对于南华血藤的了解,也一直是出人意料的清楚。
苍梧渊之战,他去的晚,不知起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切都起于无尽冲破了封印。
无尽若不出世,四灵便无需献祭于封天阵,玄武在那时候根本没有理由帮其脱逃。
若不是玄武,若镜鸾当时一闪而过的猜测并非杞人忧天,当时神族中,不止一人心向无尽呢?
往日种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变得清明透彻,令人不寒而栗。
江疑的话,更是笃定了他的猜测。
他不愿信,事实却由不得他不信。
这般看来,当年灾祸,远远没有后世想得那么简单。
“帝君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牢门另一侧的人已经沉默了许久,森然的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