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749)
重黎却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她不太信,掰了一点放入口中,苦得人直皱眉。
“我听说……你没有味觉了?”踟蹰再三,她终还是问出了口。
重黎一僵,看着自己的手,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九年前吧。”他笑了笑,“开始只是掌握不好饭菜的咸淡,我起初也没有多想,可渐渐就尝不出味道了,之前在昆仑做过饭,师尊是不是吃出来了?”
后来那些饭菜,他都是凭着感觉和记忆做出来的,应当不至于难以下咽,但多半不大好吃。
“怪不得……”她想过他体内的封印松动后多半会出现和长潋当初一样的状况,却没料到会那么早。
九年前……那岂不是在长潋之前?然谁都没有留意到,说到底也没有人会在意魔尊做饭好吃还是难吃,他就这么一人扛着,受着,还要想法子救长潋……
“嗐,其实也没什么。”重黎笑着咬了一口馒头,嘴角沾了不少黑糊糊的渣子,也浑不在意,“只是尝不出味道而已,不碍事,师尊烤的馒头,肯定是甜的!我记得甜味,想象一下就好了……”
他想着顺势糊弄过去,可眼前的人——他高高在上的神明却突然转过身,轻轻柔柔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太温柔,他一时缓不过这个神来,错愕地僵在了那。
“师尊,那个……馒头,要弄脏你衣裳了。”
憋了半天,只道出这么句没出息的话,却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缓慢而坚定,像是他曾经最是相信的那双手。
“是我不好,没有早些发现,从今往后不会了。”
短短一句话,恬淡柔和,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像无形的钩,一下子勾住了他心口最柔软的肉。
坚不可摧的墙从内部裂开,藏在里头的委屈和不甘几乎要喷涌而出。
“没事儿……”他竭力地克制住,没让那股酸劲儿吞没了理智,吸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尊你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
他从前做了太多混账事,如今是偿还的时候,他心甘情愿的。
“你别难受,不是你的错。”他几度抬起手,想予以回应,最终依旧只是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很高兴师尊来寻我,还愿意相信我,但长潋为封印无尽的元神修为散尽,昆仑那边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师尊早些回去吧,我自己会想法子加固封印,你若是不放心无尽……”
“我没有不放心无尽。”她打断了他,“我现在有一点生气,可能在你听来像是在责备你什么,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会比较容易明白,所以我尽量说得直白一点……”
她退后半步,坐了下来,在重黎记忆中,上一回见她露出如此郑重的眼神,还是在他闯了大祸的时候,下意识地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
只是这阵沉默委实有些漫长,憋得他一口大气儿喘不出,甚至觉得那根弦迟早崩断的时候,眼前的人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然而这反应也怪教人摸不着头脑的。
几度欲言又止后,陵光拿出了乾坤兜。
重黎眼看着她在里头摸索了一会儿,而后,一叠齐齐整整的正红色赫然摆在了他眼前。
他看了又看,确信不是自己眼瞎后,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陵光。
“霓旌同我说,世上有无数人,但想要的缘分,只有那一人而已。想笑便笑,想哭便哭,若是喜爱一个人,就披星戴月,一往无前地抓住那个人手……”
她慢慢地说着,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忽地笑出了声。
“我诞世便是神族,生来寡情,所有的情都用在庇佑苍生上了,故而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喜欢上某个人,想要某个人的一天。或许这个决定在你看来是十分荒诞的,甚至……甚至有些不知廉耻,但我想清楚了,所以来问你一句。”
她舒了口气,似是暂且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得了片刻喘息。
而后温柔地,缓缓地抓住了他的手。
掌心与手背遍布伤口,每一道,都是新伤。
她轻轻地摩挲着,一道一道,一寸一寸。
岁月那样慢下来,她的确有许多事还没想明白,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答案。
这几日她来来回回想了许多事,唯独一件,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从昆仑到人间,从西之极到东之极,她就是为了来见一个人,来告诉他这件事的。
于是她终于抬起眼,眼中闪烁的是羞赧却坚定的光华,冲他展颜一笑。
“重黎,我们成亲吧。”“啊?……也就半月吧。”
“重黎,我们成亲吧。”
重黎:没有一丝丝防备……
陵光:那你娶还是不娶,给个痛快话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世上最重的嫁衣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浸在那双秋水剪波的桃花眼里,其实重黎脑子里闪回了许多画面。
有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在山中拜师学艺,朝乾夕惕的自己。
有云渺宫中一顿接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鞭子,有夜里悄悄坐在他榻边给他上药的师尊。
有背道而驰后的刀剑相向,不周山声嘶力竭的呼喊。
还有和转世为云渺渺后,怂里怂气的她……
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都将归于一处。
九川的花海里,举着一束紫阳花的不知愁苦与肮脏的小小少年。
以及那一日,为了接过他的花而俯下身来的他的神明。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以至于回过神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师尊你说什么?”
没料到他会反问回来的陵光顿然一僵。
若说方才她是豁出了脸皮,什么都不管不顾才有勇气把话完完整整地说出口,那这会儿显然就是在把她的脸皮摁上去再让她扒一次。
她活了千儿八百万年,就没这么憋屈过。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想一闷棍抡倒这个没长耳朵的不肖徒。
她顶着红得滴血的耳根别开视线:“没听见算了……”
说着,便手忙脚乱地打算把婚服塞回乾坤兜里。
此情此景,重黎便是根木头,看到这件婚服和她此时的反应也该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哪还顾得上问为什么,扑过去摁住了她的手。
“别别别!拿都拿出来了别再给收起来啊!上神说出的话哪能不作数呢!”他夺过她手里的婚服,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陵光斜了他一眼:“你不是没听见吗?”
“……没听见就能赖账吗?”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耍赖。
“我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你问我要不要成亲……唔唔唔!”
话音未落,嘴就给封了个严实。
陵光脸红得发烫,狠狠瞪了他一眼:“听见了就听见了,你咋呼什么!”
重黎试探地瞄了她一眼:“师尊说的‘成亲’……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陵光一阵好笑:“你脑子里有多少种成亲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终是放下了乾坤兜。
“其实这话应当早些同你说的,这时候说出来,怕你以为我只是在可怜你,不是那样……”她这几日翻来覆去地琢磨,不知怎么才算好时机,对自己的徒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本该觉得惭愧。
但见了他,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世人不解也好,被戳着脊梁骨嫌恶也罢,她为苍生两次挫骨扬灰,愧对了谁恶呢?
说到底只有他一个罢了。
多少次徒手摘星,爱而不得,重重的阻隔,说到底是她没有鼓起勇气跨过去。
世间斑驳久积弥厚,岁月蹁跹无所寻觅,她终于修得一颗心,染上了从前最是不屑一顾的七情六欲,历经颠沛流离,用来装下一个人刚刚好。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砌下梅枝发,昆仑雪还满。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了。
如今在这简陋至极的山洞里,看似极不恰当的时机,她终能将真心话说出口。
“我愿为苍生而死,但我现在选择为你而活一次,我不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一句。”
她掀起眼,凝望着他。
“重黎,你……可愿娶我?”
如此庄重,却又如此忐忑的询问,几乎用尽了她的勇气,生平头一回,不顾一切,抛却世俗,只看着眼前的人,只看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