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715)
“这位仙君,轮回事关重大,我们每日都能在路边遇上不愿前去投胎的鬼魂,但无论生前过得如何悲惨,若是都因同情其遭遇,满足了他们的心愿,轮回路上只怕早就不成规矩了,酆都岂不是要乱了套?”一鬼差瞧着颇为年轻,风华正茂的年纪,尚不知圆滑世故为何,死后也敢于直言不讳。
“且魂魄过黄泉,已耗竭阳气,不过奈何桥,一炷香内便会消散,比起已经了结的一世,不如早些放下,安心入轮回去。”
鬼差看了眼哭得一抽一抽的女鬼,二八年华,却已是一具冰冷横尸,红润的面色早已惨白一片,双脚在涉过忘川河后,出现了消散之兆,正如这鬼差所言,她再不过奈何桥,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可我可我还没等到”
女鬼哭得极是伤心,眼泪噙在空洞的双眸里,蓬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依稀能看出生前应是个美人,身上的衣裳虽褴褛,但细看,布料却是上好的暗纹云锦。
胸口被生生捅穿,留下个骇人的血窟窿,死得仓促,也没人给好好收拾一下,看这样子,还是个贵胄,不知遭遇了什么,但多半只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陵光隔着纱帘看到她胸口的血窟窿,倒是勾起了前世在育遗谷惨死时的记忆,她那会儿看着熟悉的尸体,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
她征战多年,这伤口不似寻常刀剑所致,更像是军中兵刃。
“我就等他一会儿,他说过击退叛军,马上就来接我的!”女鬼凄厉地哭叫着,试图挣脱鬼差的束缚。
可未过奈何桥的魂魄属实虚弱,还没用几分力,竟扯下了半截胳膊,倒是将鬼差惊得怔住了。
“且等等。”陵光抬手托了她一把,将她的胳膊重新凝回了魂魄中,“你如今很虚弱,莫要激动,告诉我,你在等谁?”
那女鬼凄惨地抬起头,透过纱帘缝隙,望见一张恍若神祗的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紧了她的衣袖。
“他说他说他去去就回,让我从后门离开,他说我这一次,可以选择为他而活我不想走,我怕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我等了好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开眼,就到了这,我找不到他了,我要在这等他”
女鬼双目通红,哀求着她。
“仙君我求求你,我这辈子太过可悲,我生前无愧任何人,唯有他,我亏欠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我要在这等他,下辈子,我想为他而活,我要在这等他”
她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恍恍惚惚,肝肠寸断,令听者心生不忍。
鬼差倒是对这般苦苦纠缠的事司空见惯,再度上前催促。
不仅是因为不能为一魂坏了轮回的规矩,还因这女鬼再不饮孟婆汤,魂魄就撑不住了。
桥头鬼魂熙熙攘攘,却异常安静,从火红的曼陀罗花丛中飘出的思忆逆流而上,月溅星河般璀璨,徐徐飞往望乡台。
忘却一切,只剩冷漠,踏上这条路的人,极少有结伴而行的。
孤孤单单,赴往来生。
“且等等。”陵光从中打住。
被再度拦住的鬼差们有些恼怒:“这位仙君,你”
话音未落,却见她抬起手,指尖凝光,徐徐注入那女鬼体内。
丰沛的灵流淌过四肢百骸,瞬息间便恢复了几欲消散的双腿。
女鬼震惊地动了动苍白皴裂的唇,暗叹其神通,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身躯竟与她身前感受无异,仿佛重活一世,如此真切。
看到自己胸口的大片血迹,才确信自己仍是一缕幽魂。
“这术法可维系两个时辰,让她在这等上小半日吧,若等不到,再迈过奈何桥不迟。”陵光笑了笑,淡然道,“生死无常,人心有情,如此年轻便来了这,离去时若能少些遗憾,也算功德一件了。”
仿若起死回生的术法,令在场鬼差啧啧瞠目,这法术看似信手拈来般轻松,但世上没几人能有这般手笔。
放眼酆都,也只有君上会了。
这女子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有劳诸位了,此事若除了纰漏,让你们君上算在我头上就是,不会牵累你们。”陵光转而看向那女鬼,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姑娘想等人,我可相助一二,但至多只有两个时辰,等得到,是缘分未尽,等不到,也莫要强求。今生到此为止,喜乐悲欢,不入地府,来生漫漫,何争朝夕。”
闻言,那女鬼千恩万谢过,再次回到忘川河边,期切地望着来路。
鬼差们面面相觑,终还是有所退让。
“让孟婆看着些罢,两个时辰后,我们再来收魂。”说着,便摇着头离去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你皮这么厚还怕伤着心
陵光站在奈河桥下,望着那女鬼瘦削的背影,长立于忘川畔,不知是不是水中风起波澜,携来凛凛碎光,那双染着血迹的黯淡的双眸竟也染了些许生气。
摇曳生辉的,尽是盼着某个人出现在路尽头的期切,却又有些怕看到似的,望几眼,又不敢继续看了。
那样的眼神,实在教人鼻酸。
“她其实知道要等的人已经死了,只是不知他可有走过奈何桥。”身后传来平和的声音,陵光回过头,奈河桥下除了她,便只有守着忘忧汤的孟婆了,“她只是怕孤零零地去投胎,把什么都忘了。”
陵光讶异地看着她:“你认得这女子?”
孟婆摇了摇头,青灰的兜帽已十分破旧,佝偻如老妪,可透过一丝微光,却能看到如墨的青丝和玉白细腻的下巴。
“不认得,但经过这的魂魄在饮下忘忧汤之前,我须得看过生死簿,这女子的前生,碰巧我刚看过。”
“一方诸侯长女,按人间的品阶,当称一声公主,只是过了鬼门关,生前荣华尽剥去,孑然一身魂去来。她这辈子,知书达理,谋策过人,上登雅堂才胜文儒,下镇边关一代巾帼,实在是精彩至极的一生,可惜”
“可惜什么?”
孟婆的目光落在那女鬼身上,叹惋:“可惜她为国为民牺牲良多,到头来还要让她嫁与外族,谋求一时安宁。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陵光微微蹙眉:“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的。”孟婆的话有如当头冷水,教人彻骨生寒。
“失了僵土,又失民心,外族还没攻进来,叛军先围了城,她不肯走,死守殿中,所有的兵刃都用来杀敌了,她只给自己留了一杯毒酒。然宫门失守太快,叛军冲了进来,在她死后,还一枪穿心”
“人死,三魂将散,生前的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了,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只记得要等自己的心上人,即便她很清楚,他可能已经先走一步了。”
“相伴之情,扶持之恩,她生前未能报答丝毫,这愧疚终成了死后的执念,她如今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件事了”
孟婆显然不认得陵光真身,想来也是,她前几回是以云渺渺的模样入的地府,认不出也不足为奇。
“仙君又是为何帮这女子?”
陵光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是觉得,有些相似吧。”
她为苍生生死几度,说到底与这女子大约是一样的心境。
女鬼等了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心生感伤,缓缓地蹲在了花丛中,抱着自己的双肩,颤抖着啜泣起来。
冰冷的眼泪穿过身躯,什么都感受不到。
活过跌宕起伏的一生,身侧熙熙攘攘,还以为自己无愧天地,承得起赞许,也受得住诋毁,被许多人铭记于心,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是孤身一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呢?
孟婆叹了口气,终不知该说些什么。
横竖今日之内,这女鬼无论如何也要过这道桥,她能不能等到人,全看造化。
酆都天子殿中,丰神俊秀的主君眉头紧锁地翻看着面前刚送来的卷宗,已经比寻常桌子大了三倍有余的案头上摆得满满当当,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同他知会一声,简直是焦头烂额。
他可算晓得为何人间帝王每日都看不完奏折了,光是问安折都多得能把人气得啼笑皆非。
“君上!”门外有人来报。
“何事?”司幽眼皮都无暇抬一下。
只听那人奏禀,“下头来了位白衣仙君,说是日前给您递了拜帖,在外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