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660)
重黎回头看了他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
身侧的亡魂似有些不安,握着他的手愈发紧了。
他微微一笑,用掌心包住了她的手,像哄孩子一般温声细语道。
“师尊不怕,我在这。”
颍川和司幽站立两旁,未免天雷伤及无辜,二人用催动法器,将问天台四周都隔了开来。
莳萝敏锐地发觉浩渺天地间灵气涌动,似是陷入紊乱,皆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腾而去。
重黎调动周身灵气,支起了护持,罩在身旁的魂灵身上,丰沛的水泽温润地流动,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暗定心神,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级天阶。
刹那,身后的所有动静皆消散于无形,他再听不见颍川等人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昆仑的风声,草木声,都没有了。
唯有头顶青光攒动,电闪雷鸣。
他仰起头,望见浓云滚滚而聚,天地霎时漆黑一片,从黎明瞬间步入长夜。
他耳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如尖锐的利爪,撕开了岑寂的夜,惊得他猛地回头看去。
可四周只是一片漆黑的虚空,什么都没有。
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咒骂声搅在了一起,愈发猛烈地朝他扑来。
“魔头你不得好死!”
“魔族果然都是杀人如麻的凶徒!”
“为何要杀我们”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就是死!也与魔族不共戴天!下辈子我定要找到你!我要将你挖心剖肠!要你永世堕入阿鼻!”
“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这些声音如洪水猛兽,叫嚣着扑杀而来,他震惊不已,摇摇欲坠。
他竭力想逃离,但哭喊声像是从他脑海深处喷薄而出的。
他很快便想了起来。
这些咒骂与讨饶声,他早些年离开昆仑时,的确常常听到。
那时他满心仇恨,暴戾至极,疯狂地报复那些曾经说他是妖孽,鄙薄于他的人。
将他们的亲眷,故友,都捉来,聚在一起,或是施下咒术,逼他们自相残杀,或是让他们看着彼此人头落地。
他那会儿只看得到杀戮的痛快,混账至极。
便是后来仇恨淡薄了,遇到曾经的仇家有时也会“懒得”动手,对这种事感到愈发疲乏无趣,很多时候,都选择不了了之。
但当初犯下的罪业,因果轮回,是绝不可能因一句后悔而抹消的。
问天台,问的不仅是天道,还要问问自己一路走来,可有亏欠,可有害过人。
而他的罪业,从来不曾减轻半分。
第七百七十九章 :我就是想接你回家
他跪下来,双手交叠,庄重地对着第一级天阶磕下去。
头顶青雷滚滚,一道刺亮的电光撕开了天幕,突然落下的神罚狠狠砸在他脊背上。
虽有血翎相护,这一下也痛得他头皮发麻,跪在原地缓了好几息,才再度爬起,牵住身侧的亡魂,继续往上走。
九九八十一级天阶,每上一阶,便要磕一次头,忏悔自己的半生罪孽。
紫云翻涌,骤雨突降,夹着细小的雹子,如刀刃剐在身。
洗不清沾染的血,便要剔骨削肉地除去。
天雷接连不断地落下,从最初撕裂般的痛楚到疼得痉挛,最后陷入麻木,他始终一声不吭。
跪下去,虔诚跪拜,忏悔半生的血路。
站起,便牵住身旁人的手,温柔地对她笑笑,百无聊赖地说一些过往的琐事,而后继续走下去。
至于说了什么,他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
大约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天雷也曾落在她头顶,却都在接近她之前,如细雨入池,都化在了他的灵泽里。
这条路,说长也不长,他走了很久,行走在虚空,却从未觉得如此踏实过。
要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
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天阶,终得以窥见这座悬于九天的高台的全貌。
风雨散尽,踏滚滚云海于脚下,观四海桑田,天地清明。
整座高台如一座巨大的司南,勺柄悬于半空,其首高昂,唯前端那一点儿微微弯垂,呈桥拱之势,通往勺底。
沿着勺柄往前走,山势平缓,并不难行,又或是在历经了九九八十一级天阶的“洗礼”,眼下的平静倒觉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快走到祭坛,便能望见一道玄冰铸成的高大山门,两侧各悬一道瀑布,其水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亦不知流往何处,水花滚滚而下,耀目的天光中,似有无数碎金闪动,波光潋滟,委实壮阔。
六界内竟还存有这样一处奇诡之地,他不由得怔了怔,不远处便是颍川说得祭坛,踟蹰片刻,他咬咬牙,牵着陵光的魂魄穿过了这道门。
方才在外头是一重境地,步入门内,竟又是另一重境。
所有的晨曦一并消散,仿佛步入永夜,目之所及,皆是繁星无数。
玉白的祭坛上方,悬着如炼的银河,万星汇集,照得地面泛起莹莹薄光。
一束轻纱般的月华穿透云层,笔直的照在祭坛中央的一枚白珠上。
明珠纯澈透明,倒映着万千星辰,乾坤易位,斗转星移,在其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隅。
他牵着陵光走上前,惊愕地望着这枚白珠,似被星云所惑,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在触到明珠的瞬间感到一阵冰寒至极的尖锐刺痛感。
回过神来,指尖多了道寸长的口子,血溢出来,躲避不及,滴到了白珠上,竟在转瞬间被吸了个干净。
他吓了一跳,退后半步,将陵光的魂魄护在身后,警惕地戒备着这枚白珠。
然等了许久,也并未发生任何异动。
他思量着许是方才凑巧被它融了几滴血,是他自己想多了,暗暗舒了口气。
他带着身旁的魂魄走上前,按颍川所言,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祭坛前。
祭天的礼数,他早些年跟长潋一起学过,凭着记忆摸索前后的规矩,奉精米,撒甘露,诚心诚意地叩拜。
“弟子重黎,忤逆不肖,牵累师尊受难,身死魂散,全是弟子一人不是,师尊厚德心善,不该遭此劫难。当年逆天,强留故人,弟子自知该罚,只是如今妖邪未除,人间民不聊生,师尊心牵众生,定是难以放心,弟子愿以吾心换君心,以余生赎罪,还望上苍体谅,还弟子一个师尊。”
“望上苍体谅,还弟子一个师尊!”
“还还弟子一个师尊!”
铿锵有力的三声恳求,似风云落定。
四下岑寂良久,他亦跪了良久,大有天道若不应,他便在这跪倒死的架势。
夜空太过广阔,但若是细看,仍能察觉到其无时无刻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凝于那枚白珠内,就容易发觉许多。
他心中百感交集,怕自己罪业太重,没有资格求得天道眷顾,怕等得太久,师尊的魂魄会撑不住,怕心不够诚,再害了她
想了许多,愈发忐忑,浑身都颤抖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忽见眼前白珠微光莹莹,阵阵寒意自膝下升起,顺着脊骨往上爬。
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担心这又是什么天罚,下意识地朝身旁的魂魄看去。
就在此时,一缕光华化为轻烟,从白珠中飘出,徐徐没入陵光的眉心。
“师尊!”他惊骇地起身,忙去看她有何异样。
眼前的魂魄应是没有神识的,但那道光没入体内后,仿佛揭开了她眼底的一层雾纱,神光初露,竟逐渐清明起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似还有些混乱,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慌乱的青年。
“阿黎?”
重黎心如擂鼓,一度充斥着悲恸的心涌出了巨大的狂喜,抓着她的手不住地点头:“是!我是!”
“你怎么”她一眼便留意到他面色苍白,浑身上下好几处灼伤,“这是怎么弄伤的?”
重黎此时恨不得抱起她欢呼雀跃,满心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激动得语无伦次。
“没事没事,路上碰的师尊你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我我知错了,是来跟你道声歉的,我不知还,还能不能叫你一声师尊”
说完这话,他就忐忑起来了。
她还是一缕亡魂,谈何原谅?他太着急了,太高兴了,连自己为何要这么说都不知道,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喉头哽咽得厉害,抓着心口,又疼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