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641)
重黎目光枯然,不是很想说话,沉默半响,才问:“你怎么在这?”
霓旌犹豫片刻,答道:“听师父说您回来了,可哪儿都找不到您,属下想着您终会回到这座神宫来的,便在这等着了。”
重黎好像在听,好像又压根什么都没听进去,望着那扇巍峨的宫门看了会儿,伸出了手,又猝然顿住。
这扇门,他不敢推开。
须臾,他转过身,挨着墙根坐了下来。
霓旌心中自是悲伤的,可看着他这副样子,又觉得自己的悲伤算不了什么了。
他抱着膝,头埋进臂弯,像个无措的孩子。
昆仑一战后,她见了不知多少人悲切的样子,长潋的恼恨,镜鸾上君的愤慨,司幽帝君的冷骇,还有痛哭的少年国君。
或多或少,都发泄出来了。
可眼前这个人,便是哭过,依旧压抑到了极致。
晨曦未起,明月高悬,一片死寂里,听到他在问。
“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声音发着抖,几乎哽住,又硬生生逼着自己问出来。
霓旌心中一疼,试图措辞委婉些,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残忍的。
“她走得不太好。”
温淡的语调,没有减轻丝毫痛苦,如刀子狠狠刺入他的心口,容不得他半分好受。
“无尽封锁了西海,以万千冤魂铸成的妖镜阻拦,幽荼帝君和镜鸾上君带着援兵赶来,却没能立刻进西海,昆仑孤立无援,她下令所有弟子留在山中护着百姓,全自己一人撑着应对无尽和玄武,您也晓得,她现在不是上神了,每一刻,都是拿命在拖”
重黎合上了眼,任由痛楚,悔恨,酸涩,恐惧摧枯拉朽地朝他扑来。
紧紧攥着心口的皮肉,那道伤疤从前是他怨恨的来源,如今却成了她留给他最后的温热。
滚烫灼热,痛极了。
霓旌叹息着,继续说:“师父强召泰逢破了那妖镜,法力所剩无几,我们赶到的时候,所有百姓乃至天虞山弟子都还活着,可她”
说到这,她也不由哽咽了。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流干了每一滴血是什么样子她掉下来的时候灵核损毁,五脏俱裂,魂魄已经散开了,再多的灵力送去都没有用她那时已经死了,留在世间的只有一缕执念,援兵到了,也就散了”
重黎竭力地喘息,似是痛苦至极。
“她都要死了也不肯用逆鳞喊我一句吗”
艰难得像是从肺腑骨血间挤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无助又不甘。
可这个答案,很快从他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怎么可能喊他来呢?
他的心就是长生之血,体内还封着一半的邪灵元神,无尽和玄武正愁着如何抓住他,折磨他,置他于死地。
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也要瞒着的事,怎么可能在无尽面前暴露?
“她的遗体是属下帮着清理的,身中十余剑,还有血藤刺下的口子,没有一处好肉,属下看着都心疼”
霓旌似乎还有话要说,却是几经犹豫。
“还有一事。”
“她入不了轮回的缘由想必您已知晓,这次散魂,世间就再也没有她的魂魄了,那个魂胎失去了附依,也没了”
重黎的身子猛然一僵,于浑浑噩噩的悲恸中抬起了头,短暂的怔忡之后,是惨然的笑。
“罢了,也好我连自己做过什么都记不得,怎么配让人喊一声爹爹,怎么配得上她”
心心念念,他算什么心心念念?
他满脑子都是那人立在廊下,赶他走的背影。
那么消瘦,孤寂。
一晃眼,又是她当年坠下不周山悬崖,看他的最后一眼。
她说,阿黎,别看我。
那不是在厌弃于他啊!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跌进尘埃里,他遇见了,却没有好好对待。
他还要把她拖入深渊里,囚在崇吾宫,满脑子想的都是仇恨!仇恨!
仇恨!!
直到今日,这世上没了她。
猝然的慌张汹涌而起,这里他也待不下去了,于是跌跌撞撞地起身,忙乱无措地逃离。
走到胧霜阁外,想起自己犯错后,便在这面壁思过。
次数多了,倒是比自己的寝居还熟悉。
推开门走进去,仓皇地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屋中陈设依旧,什么都没变,空荡荡的龛台下,放着他许多年前藏在这的一只锦盒。
年岁久远,他自己都记不清盒中到底放了什么,直到揭开尘封已久的盖子,看到的都是些琐碎的小物什。
有他在少年时在九川穿过的衣裳,有他的父君折丹上神赠的明珠和小玉锁,还有一把木剑。
他恍然怔住,将这把木剑从盒底拿起来。
剑很短,只有他的小臂长,像是孩童的玩具。
不过做得很精致,灵木所雕,岁久不腐。
剑柄上刻着些花纹,他努力将灰尘擦去,才看清是朵玲珑花。
依稀想起是在某一年生辰收到的礼物。
可是谁赠的,却想不起来了。
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叩门声。
“重黎,你在里头吗?”
门外传来余鸢的声音。
隔着一层纱,只望见门上朦胧的倩影。
屋内沉默良久,穿来了一声“嗯”。
“我找了你很久,你出来吧。”余鸢试着去推门,却发现有人抵在门后,将门栓插上了,不由怔了怔,有些不确信,“你不想见我?”
第七百五十七章 :我们好些年不曾谈谈了
又是一阵默然,屋里的人靠在墙边,声音平静,漠然。
“离开崇吾宫后,可还好?”
余鸢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也料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得答:“还好”
“那就好你回去吧,夜里凉。”
他没有发火,余鸢心里却不是滋味:“胧霜阁荒废已久,便是你守在这,上神也不会死而复生此事已经过去了,再几日尸身便会在昆仑下葬,你心里不好受,也节哀罢。”
她在门外无声地舒了口气。
可屋内却久久没有回音。
“重黎?”
“已经过去了?”门后传来一声冷笑,“怎么过去了?你说一句过去了,便过去了?”
那扇门终于拉开了,可她看见的却是一张苍白如冰的脸,透着骇人的寒气,将她要说的话都吓得堵了回去。
他面色极是难看,一字一顿的问:“谁说要下葬?把谁下葬?”
“重黎,上神她已经”
“已经什么?”他目光凄惶,说出的话却字字掷地有声,“本尊五千年前能把她救回来,五千年后就不行了?”
“你别发疯!”余鸢陡然怒道,“上神这次魂飞魄散,元神根本没有入酆都!便是你将十八层地狱翻个底朝天儿也找不到她了!听清楚没有!”
五千年了,她可以等,但她也望他认清现实,再不要与过去纠缠。
毕竟这世上,已经再不会有陵光上神了。
虽说近来种种,她也诸多意外,但陵光上神去了,纠缠了数千年的恩怨也终于了了。
她再不必担心有谁在他心上根深蒂固,一切都过去了,她再等等
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四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眼前的人忽然就笑了声。
“是啊,她魂飞魄散了”
“说来本尊为了寻你,去了极北之地,却还不曾问问你,去那做什么?既然去了,又是怎么出现在昆仑山的?”他话锋陡然一转,门外瘦削的女子身子僵了僵。
“我从未说过要去极北之地。”她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眼神。
重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反倒在笑。
“嗯,是啊,你的确没说过。”
他缓缓吸着气,晨露湿凉,让脑子都清明不少。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着腰间的位置,似乎真的在怀念什么。
“”余鸢不知他为何要说起旧事,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这么听着。
“蛮蛮一族为报恩全军战死兽丘,你是陵光带回来的?”
他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来,蛮蛮一族恩情已报,昆仑和她,都不曾欠任何人。”
她心头一震:“是。”
“她的确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神灵,大约是一人久了,觉得无事可做吧,便多放几个娃娃在云渺宫解闷”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伸手抚过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