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诺觉得自己有点饱,但感觉阿达米说得很有道理,而她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那……我们再逛逛?”
阿达米点头,取出一个新的机器人,让机器人端着看上去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喝完的果汁山,带着科诺离开了餐馆。
沿途的游荡者:“卧槽!顶尖杀手就是顶尖杀手,我们心还不够硬,看不得那么多小游荡者被榨汁。”
他们只是偶尔买一杯罢了,算不上什么魔鬼。
夜更深了。
同一个城市,棚户区。
蒙加揉着耳朵从小巷里出来。
他的身后是一堆残破的机器人碎片。机器人外面还套着一层硅胶做的外壳,使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游荡者。
伪装近乎天/衣无缝。
但对于蒙加而言,这种游荡者发射的电波太刺耳了,就像是一把锯他头盖骨的锯子发出的噪音。
即便再三提醒自己找人要紧,不要横生枝节,蒙加还是没忍住,一不小心就拆了两个机器人。
于是整个人都轻松了。
但好景不长,他没走出去两条街,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次他按捺不住脾气,又动手拆掉了两个。
之后他化身为拆机狂魔,所过之处,机器人尸横遍野。
蒙加拆到后来都忍不住怀疑这些机器人是不是在黑星又什么特殊的用途,他这样下去会不会上黑星通缉令。
然而再一想,他似乎已经挂在通缉令上了。
那就没事了。
蒙加心里充满了诡异的轻松感,继续他的工作。
被抛在小巷的机器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他低下头,用手巾一下一下擦拭着指缝,然后走入外面污水横流的街道。
刚刚还偷偷打量蒙加的游荡者们纷纷把头缩回去,目不斜视。
之前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因为蒙加长得不错就起龌龊心思的,个别变态的还认真算过账,算的是把他脸皮扒下来拿去转卖可以得到多少钱。
现在他们只期盼这位煞神的注意力不要放在他们身上。
被扒皮取肉可疼了,即便这是他们城区的常规操作,可谁愿意这种常规操作落到自己头上?
蒙加在弥漫着腥味的街道上不紧不慢行走,就像是走在装潢华丽的五星级酒店里一样。
但这种不紧不慢才更让人胆寒。
周围卖食物的忍不住低下头,把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商品上,然后更慌了。
他们这里地处边缘,规章管理没有落到实处,他们是天生就无法无天的游荡者,搞起事情来完全放飞自我。
这就导致他们如今的烤架上大锅里全是从同类快腐烂的尸体上割下来的食材,调料不用重一点他们自己都待不下去。
就算是卖游荡者肉的亡命徒,盯着这种东西久了也会有阴影的。如今不少人久违地体会到了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一节一节往上爬。
——并非对死亡的伙伴心怀愧疚,而是恐惧着弱者落在强者手上的命运,恐惧在没有定数的世界中的未来。
游荡者之中,最安心的要数角落里一身邋遢的老年游荡者。
他身上没有半点可取的地方。
论皮相、论肉量,甚至论骨骼的美味程度,这条街上都有游荡者超过他。
在这种时候,毫不起眼的废物反而是最容易活下来的。
老年游荡者信心十足,而他旁边的商贩也朝他投来好几眼羡慕的眼神。
那道瘦高的黑色身影走到他摊子前,然后停住。
老年游荡者:???
你是脚崴了还是腿走累了?不然怎么回停在我这里?咦,等等,你怎么在看我?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蒙加开口了:“我要打听几个人,还要打听一个地方。”
老年游荡者:“您说。”
只要您不是来挑事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是您是来挑事的,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蒙加描述了约翰几人的特点,又描述了约翰发给他的信息。
老年游荡者:这一定是来挑事的,但我一定要机智,不然我就成汤了。
他赶紧指了个方向道:“听你的说法,他们现在应该在中心街区,你往那边走,说不定有机会碰上。”
蒙加道了谢,转身离去。
游荡者们自以为死里逃生,街道又恢复以往的喧嚣混乱。
蒙加走出一段距离,再度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忽然转头:“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墙头上探出一个被银白染发剂喷得很惨的南瓜头,他腋下还夹着一个被暴力打废的机器人。
南瓜头道:“小子,我就喜欢你这种精确找到间谍的天赋。要不要跟着我干?以后你往外面报我的名号,没人敢欺负你。”
蒙加觉得这人不是在装傻就是有毛病。
他名字和照片还挂在黑星通缉令上,悬赏不比间谍少。这位杀马特南瓜头知道他在跟什么人说喜欢他找间谍的天赋吗?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足够强大,可以无所畏惧。
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找人。”
南瓜头道:“你先跟我把事情干完。我这人最随和了,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别说找人,就是杀人我也帮你干,免你费用。对了,知道我一单多少钱不?”
蒙加点头:“好。”
黑沉沉的眼眸幽深得就像夜空。
而夜空中,星辰的位置缓缓移动。渐渐的,黑色的天幕被破晓的光照亮。
一夜又过去了。
阿达米把科诺送回去之后没有休息。他跟机器人要了一杯咖啡回到自己的实验室,盯着出门前放进保温箱的药剂。
药剂呈油状,无色透明,性状跟他推测出来的一般无二。
他拿起试管,放在眼前端详片刻,把药剂送到嘴唇边,又放下。
他打开抽屉,拿出两叠纸,举起其中一叠翻了翻,觉得太过矫情,撕了一大半丢进碎纸机,再把仅剩的两页纸放在另一叠纸下面。
他推开几步,对桌面上只有《“灰度”机甲结构设计与材料存放仓库位置示意图》这种标题的文件感到十分满意。
像是抛开了一切顾虑一般,他终于走到桌边,拿起那管药液,一饮而尽。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没什么变化,走到水槽边洗刷完试管,回到房间。
才一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关灯,他就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钝钝的刀刃顺着他血液游走,狠狠地刮着他身上每一寸血肉。
过了一会儿,痛苦稍微减轻一些,他大口呼吸着,抬起手。
手掌上,平时隐在皮肤肌肉下的血管尽数浮了起来,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
他不敢睡,睁着眼睛知道天光大亮,手掌上的血管慢慢隐没,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他做了很长一个梦,梦的尽头是出生时的实验室。
阿达米猛然惊醒,起身坐了一会儿,翻身下床,回到实验室里,拿起一只干净的试管。
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屋子,微微泛白,在试管壁上打了个旋,边缘被分出不同的色彩。余下的光尽数落在雪白的纸页上,带了点阴霾。
于是阿达米的目光也落到了纸页上。
写着长长题目的文件依旧静静躺着。
阿达米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说明的恐惧感。仿佛他想要留下的东西很快会消失,他在意的人永远不会花费一点精力探知他的真实感受,他耗费心血设计的东西没有机会出现在世人能够看见的地方。
他的名字会被黑星划去,再也无人知晓。
他的出生只是一个笑话,他的死亡同样无足轻重。而生死之间的界限,则因为杀手的日常变得无比模糊。
阿达米心中忽然蹿起来一股烦躁,他拿起文件,将最下面两张纸放回抽屉,重重地将抽屉拍了回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另外一个工作室。
没有人会在意他,除非他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忘记的事情。
一个人走了那么多年,终归是太孤独了。
他想要留下一点什么,证明他认真活过。
作者有话要说:在荒星基地的时候,游荡者组团偷科诺,然后翻车被无面孢子偷塔。那个很惨的组织里,制造飞船的机械师是安德厄。
安德厄这个名字,是这篇文里为数不多的作者不知道从哪里抄下来的名字(挠头),英文是Andee,也可以翻译成安蒂。如果作者不那么狗的话,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