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就是如此。”这身影笑了两声:“最初神不也是抛下了你,人自神生,你的母亲也是这样对你的。”
姜应炘不得不承认这点。
“去现地吧。”这身影开口:“我的女儿有多疯狂,作为父亲的我自然明白。纵使我制作出千百个妻子,却还是被她一个个杀死。要让悠莳痛苦的方法,数不胜数。”
“这名字已不属于你。”姜应炘放下手,转过身去,消失在了房间中。
身影撑着脑袋,没有多言。
在隐地的另一处,侍从捡起掉在地上的电话,电话即刻又响了。
侍从拿了过来,看了眼屏幕,说道:“是她。”
夏笑了一声,侍从按下了接听键。
现地,百的记忆归来,不仅想起在平家的一切,还回想起了许多事。
比如自她回到家中,夏就一直看她不顺眼,她掉下悬崖也并非意外。虽说记忆庞大,还需要时间理清,可回顾种种,无法否认夏并未参与。
“夏。”电话接起,百开口唤了她的名字,但只说出了这么一句。并非不敢相信,只是难以开口。
通常听到是她,夏都会雀跃地开口,如今那头却是寂静。
“都是你的错哦,姐姐。”夏的声音传来,空洞而零落:“都是你的错。”
电话断了。
夏倒下身,抬手按住额头。
她还不会放弃,从她将百推下悬崖之后,就已不是鬼迷心窍了。为什么次女无法继承最高神的位置,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姐姐有能力而她不过是个病秧子。
她的身体之所以虚弱,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是因要在梦中控制堕落神。
哪怕她是梦见,要在梦中做到这些不容易,可为什么,偏偏百身旁站着那个穿行者!
那平家人只要剑,不要她伤人,但她不管,父亲没说如何算输赢,百死去了,她就会成为那唯一一个。
如今恐怕无法杀死百,那她就要让百痛苦。比她察知到小狐的死亡后,痛苦千倍万倍。
夏发出一声笑,出现在了最底的黑暗中。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光线根本找不到此处。
“屠杀吧。”她自夜中发出声音:“尽情屠杀。”
………
群鸟飞过天际,划过黄昏的光线,泠站在店中,望着它们离去。
这座城市中将要发生什么,很糟糕的事,她曾无数次目睹过类似的状况,从起初的悲伤到漠然,如今她已无意插手,若不是为了时之剑。
她走进房间,在万千沙漏中,转动着的几个来到了她面前。
那孩子的执念到了这一步,她无法阻止,虽说也从未想过要阻止。
她活了这么久,早就无意插手太多。
百很快就会使用时之剑了吧,为了他人的生命。
真是个傻姑娘。如今这世界,人就和昆虫一样——无论消失多少,永不会停下繁衍生息。这也是堕落神以昆虫作为象征的原因。
………
夏单方面放了电话,百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重新打过去,已关机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百看也没看:“夏!”
“是我。”传来的是姜应炘的声音。
百不自觉地握紧了电话。
今日一早,她从梦中醒来,好半晌恢复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姜应炘比她醒得晚,却即刻起身,说他有些事。
想到梦中之景,百才叫来能改变记忆的小狐,谁能想到……
她好想一直活在不知情中,被他人保护着,好不甘心。
“你在哪里?”她问姜应炘:“不太对——”
眨眼间,姜应炘出现在她身旁。
这世上最重的契约立下,两人能算作一体,彼此感知,即刻赶到,不在话下。
“我知道。”一把枪在姜应炘手中成形。
黑雾逐渐笼罩城市,尖叫响起。
“拜托你了。”百紧咬嘴唇,手中剑尖指着地面。
无需多言,同样的感情传入姜应炘的心中,他全都明白。
“那么,给我祝福吧。”他说道。
这是属于隐地的仪式,百点了点头。
姜应炘单膝跪下,百持剑划过空中,集了水珠,洒落在姜应炘周身。那水珠化作璀璨碎光,将姜应炘笼罩。
百收回剑,姜应炘站起身。
他转身迈步走出,又顿住脚步,走回百身旁。
百以为他忘了说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姜应炘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将她拥抱。
心脏仿若燃烧,他转身要走,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姜应炘侧头看她,百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垂下眼眸,欲言又止,轻吸了口气,又重对上他的视线:“……”
“我会的。”不用她说出口,他笑了,同百刚回来的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好似时间从未改变。
第 35 章
纵然整座城市的时间都被停止,姜应炘没有丝毫停歇的时间。
他从未一次性杀过这么多堕落神,也从未想到,这座城市中隐藏着的堕落神的数量堪比昆虫。
他们涌上街头,定格在每一寸空间中,要将这城市吞没般。
时之剑插在百的身体中,以一人于痛苦中清醒,换取整座城市陷入沉睡。
河流停止了流动,半绽花苞陷入永恒,人们一动不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她一心维持着这时间的结界,计算着时间。
小时侯,数秒是件苦功。没有老师能使用时间的主法,只能在百自己看书学习的时候,给予她一定的建议,并防止她掉进混沌深渊中。
那次,她企图复活哥哥,掉进了混沌之处。
在无边的旋转中,姜应炘听到了她的呼唤,拽住了她的手。之前也是,将她推出混沌的,是姜应炘残存在那处的法术。
她现在终于知道,逝去的再也回不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眼前的死亡。或许她救不了所有的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她就会尽自己所能,停止时间。
集中,集中,再集中……她的时间不断溜走,从黄昏到深夜,终于传来姜应炘的声音。
“结束了。”
百睁开眼睛,虽说还没倒下去,但她知道,拔出剑后,她定然会睡上至少几天几夜。
时之剑中蕴藏着无限的时间,却要损耗使用者的精神,除了用它来复生哥哥的那次,她几乎没有用过。
姜应炘还要做最后的确认,暂时不会来。
百闭上眼睛,房门忽然在这时响起,百扶着墙壁,缓慢走去,拉开了门。
姬暻站在门外,神色匆匆,好似是跑着过来的。
在方才的时间内,能动的只有和她结下了誓言的姜应炘,这是百的极限。
“堕落神出现了吧。帮我开一扇门,我要去情报屋。”姬暻走进房间,好似很着急,看了眼百身上的剑:“拔出剑后,你会昏过去?”
“对,它要消耗很多体力。”百拉开了房间的门,来到了铺着石板路的街头:“外面怎么样。”
“很平静。”姬暻走进门内,转身对百说道。“谢谢。”
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这时拿了出来,百看到他的右手上带着一只手套。
金色的手套,宛若同皮肤融为一体。这东西有些眼熟,百心想道,好像是神物,叫什么来着——
“这个啊,”姬暻注意到她在看,笑着说道,“这是最初神用来奏乐的手套。千年之前就在我家,这次是我偷偷把它拿出来了。”
百想起来了,隐地的仓库里也有一只。据说戴上这手套后就能使用所有的工具,不过姬暻戴着它做什么。
她正这样想着,姬暻带着笑容,朝她伸出了手。他抓住了时之剑的剑柄。
百瞪大了眼睛,姬暻一下抽出了剑柄,百伸手要抓,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要——”
”借用一下。“姬暻说道。
百眼睁睁看着他关上了门,失去了意识。
月亮从云后露出面旁,姬暻走过青石板路,抬头看向二楼的窗。
灯还亮着。
多少个日夜,他来到这里,离开后都会站在这窗下,静静地望着它,到它的灯灭去。
泠少向他说自己的事,但他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她的真实。这么些年,她都将自己锁闭在这间房屋中,也将心的一部分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