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82)
那白须老儿话锋一转,缓缓捧着仙名簿回了身,“但是呢——”
紫袍仙姑那不安分的脚丫子已经迈出了门框,将将踏出,又收回脚,不耐烦地回过身,“说话麻利点。”
“诶,但是呢,我们看过了你与那惜槐的凡间红线,发现你与他确有些许羁绊。那这惜槐迟迟不飞升上仙,咱们也难做,是吧!”
娇俏小脸一横:“关我屁事?”
“呃,鉴于咱们仙界一贯互助友爱的优良传统呢,我们仙协一致决定,由你将惜槐带回来,将功补过,这样,你重生之事,咱们就既往不咎了!”
话音未落,门口一声响动,回眼时,只剩了一片残影,还有那被撞得摇摇欲坠的仙牌。
……
“死太虚,老子杀了你——”
悠悠仙云上一抹怒紫疾掠而下,蓄满了力的拳头就这么高高落下,不痛不痒地揍在了那悠哉噙笑的仙人胳膊上。
那无赖仙人挠了挠胳膊,懒倦地眯了眯眼,“想杀我,得排你奔月叔叔后边儿去,别插队。”
雀熙理他个赖皮球,怒揪起他的领子骂道,“谁让你自作主张让我重活一世!如今我还担上了带那麻烦精升天的责任,不怪你怪谁!”
“啧啧。”太虚伸直了腰杆,砸吧砸吧嘴摇头,“要不是见你那时伤心欲绝的惨样儿,这活儿我还不乐意担呢。你这没良心的雀儿,这会还怪起我来了?”
那人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奔月老儿在搞什么名堂,再有下次,我把你的酒坛子都砸了!”
说完,她便甩袖欲离,只还未化形消影,又听得身后那不靠谱仙人幽幽再道;“你当真人间的惜槐,一点感情都不留了?”
那紫影顿了下,偏头。
“渡劫的事儿,做不了真。”
…
紫影初初消散,不远处就落下一抹赤红来人艳丽的眉眼熠熠闪光,那莹白素手一摊,“给钱。”
太虚瘫倚在云层上,往他手上一拍,扯着嘴角笑得无赖,“胜负未定呢,急什么?”
……
天上一瞬,凡间数日。
只这短短的功夫,京城里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朝皇帝昏庸无道,太子残废歹毒难当大任,滇南王世子裴翊揭兵而起,勇猛夺位,又生擒了沈煜川,再援兵支援南方战场,不过三日便连连大捷,此下只剩了西南的一支小队还在抵抗。
本是极其轰动的大事,可坊间却津津乐道着另一件更为玄乎妙哉的事儿
新皇帝举兵那日,本欲与太子成婚的太子妃不幸遇难,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尸首化为了万千荧光,荧光徐徐汇聚作了一道灵光,就如此飞升上天。
在场目睹了的百姓瞠目结舌,一时忘了恐慌,纷纷下跪叩首,直道,“仙女娘娘显灵,仙女娘娘保佑!”
一时间,裴翊的夺位之举便成了神仙显灵,佑我邵地的壮举义举,人人皆道新帝才是一代明君,直叫在场沈煜川气得两眼发白吐了血。
而钟白尸首的消散也叫在场飞云峰弟子悲愤痛绝的神色如此顿住。
小师妹既是仙女儿,这便不算死,这叫仙灵归位,那刺心的悲哀瞬时化为了喜色。
彼时柳霁正在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的路上,听着京中传来的消息时,一个上头,差点没倒身坠马,缓过神后,倒是面露狂喜。
——老子是仙子的师傅了,飞云峰出了神仙了!飞云峰的学费可以再翻好几倍了!
消息兜兜转转去了南方战场。那年轻的副将正提剑指点边防图,消息入耳时,如电闪雷鸣。
耳畔惶惶然,只剩了风嚎簌簌。他的心脏剧痛地抽搐起来,那是一把利刃狠狠插进了心脏的痛楚,是利刃陡然从心脏上拔出的撕裂和空洞。
冰寒的脸陡然变得惨白、绝望,那是底下士兵从未在这少年骄子孤傲清冷的面上见过的神色。
……
夜深露重,边陲艰苦,那俊逸卓绝的脸被风尘吹得结实了不少,夜深,营帐外头只剩了来往巡夜的士兵,唯有一处营帐仍亮着。
油灯枯黄,盈盈晃着男人俊逸的眉眼,那幽邃的眼眶里盈满了晦涩的悔恨。
片刻,他转了转苦涩的黑瞳,目光所至之处,一片荒芜。纵是弥补亏欠又如何,纵是并非真心的,他也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低低念语似夜里的风,他说,“小白,等等我。”
……
似是阵风吹来,烛火忽然急剧晃了晃,男人捻了捻眉心,随手拣了桌上案轴文书查看,那是一副画像,像上女子一声劲装,干练锐利,眉眼间带着胡人特有的奔放。
曳曳烛火边,遁了形的仙人俯身贴近画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没她万分之一好看。
这狗男人。
上一瞬还记挂她记挂得要死要活,下一瞬便开了其他女子的画卷欣赏,她看这人倒是忙得很呐。
呸!
冷剑黄烛,幽幽营帐一夜未眠。
翌日一晨,底下士兵便恭敬领了位赤色劲袍女子行至营帐前,士兵吩咐,公主且稍等等,他进去通报一声。那女子倒是不客气地自顾掀了帘子便进去了。
“通报什么通报?怎的,你们副将还能不见我如何?”她抬高了声调,似是对着营帐之中那男人说的。
“你们南蛮的人果真如此蛮横不知礼数?”
主座上男人一夜未阖眼,这会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眉眼之间冷然不耐烦愈发不加遮掩。
赤衣女子生得明艳开朗,见着赵既怀如此冷淡,却也丝毫不恼,反而更喜几分,直提了步子主动迈上前座。
“我们那儿的人是奔放直接,你该是最了解的。一如我现在直接告诉你,要想我阿哥停兵,很简单,你,娶我。”
营帐之中陷入短暂的沉静,片刻,男人唇角似是浅浅勾起了轻蔑的弧度,幽邃的瞳底甚至丝毫没有那女人的影子,薄凉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觉得,可能吗?”
那女子倒是胜券在握的样子,直跃步上前扫下了男人面前桌案上的的卷轴图纸,提步坐了上去,妖娆婀娜的腰肢缓缓斜倚而下,她扯松了领口,一片春光乍泄,单手柔柔撑着下颚,媚眼如丝。
“坐怀不乱的男人,我还未见过,赵将军也是男人,不该对此,未有丝毫感觉吧?”
烈焰红唇、小麦色的脖颈,延着被她扯开的领口缓缓向下
未等赵既怀目光所至,呼的一下,那桌案边小簇的灯盏就倏然转变了火势,腾地直窜而起,倏地一下点着了那女子深棕色的发辫,一阵焦味瞬时蔓延。
那女子面色骤变,跃身而起。一声惊叫,便狼狈乱跳着跑出了营帐寻水。
营帐之中瞬时只剩了那弥散的焦味儿,还有主位之上怔怔出神的男人。
幽邃无光的黑瞳定定盯着虚空,空洞晦暗的眼底悄然…绽出了些许光亮,眉心山川骤平,他抿了抿唇,似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沉吟片刻,他悠悠捻了捻指尖,喃喃念了句,“身材还不错。”
这便起身走出了营帐。
一时不察间,那沉木打造的五指厚的桌案徒然碎成了两半。
“将军,您来了!”广阔草场,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拖着重重的粮草走过,黑炭糊得一张脸黑黝黝的,唯那一双乌黑的瞳子明亮得吓人,见着赵既怀,欣喜得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男人负手行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粮草可还充足?”
“回将军,皇上特批了三千粮草快马加鞭赶来,将军无需担心,照咱们的储备,与他们那些蛮子对峙上几个月都不是问题。”
“不用了。”
“不用了?”少年新兵讶异道。
男人一扫几日的颓然浑噩,饶是几日未阖眼,此刻却是神采熠熠,他罕见地展了颜道,“如此僵持,不仅士兵损耗大,也易流失军心,故而本将认为,那南蛮公主的提议不错。”
“公主?”那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地停下了脚步,“将军的意思是,要与那公主联姻?”
“是。”
那人回身离去,只留了一抹讳莫的笑意。
边塞生活的苦涩,不仅苦在艰苦枯竭的生活条件,更苦在这僵持不下时日子的烦闷枯燥。
这边塞几重的边防图早被为首几位将军、军事研究地烂熟于心,只等着一个契机便攻它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