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56)
那日她欲拿彩链挑拨离间被人识破。本欲潸然泪下求得人原谅,谁知这温润外表掩盖下的男人如此心狠手辣,竟欲痛下杀手,她搬出洛长非,那人只冷笑一声:洛长非向来眼神不好,我杀了你也是替她清理门户了。
眼见男人如煞神降世,仗剑欲斩,惊慌之中女子脱口而出钟白名字,却意外地看见男人顿了动作,眸中暗色转瞬恢复清明。
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滚”字。
念及此,女子端着酒樽的指尖微扣,眼中闪过几许狠戾。
他为钟白敛下一身阴霾,只念及她的名字,就叫他收刀入鞘,恢复清明。
那她就偏要他做回阴鸷地狱里的魑魅。
“赵公子,依依为您斟酒。”
那人漠然抬手,猛然扼住女子腕臂,后者惊慌抬眼,对上男人深邃目色,陡然乱了呼吸,“赵公子……”
“张老爷恕罪,我这人不喜别人碰过的。”说时,男人嫌恶地甩开她的腕子,仿佛丢开了什么污秽。
红纱微罩的身躯陡然坠入冰窖。
男人再道,“至于那苏云息——实不相瞒,苏云息乃在下故人旧友,此行下江南,便是受了人嘱托将人带回,这才来向张老爷求人。”
“赵公子还是喝了这酒吧。”女子恢复嗓音娇媚,再度斟酒,却含了几分冷然寒意,“这可是张老爷的意思。”
首座上横肉老脸眼中闪过几许精光,面上仍挂着亲切笑意,语气却带了几分胁迫,缓缓开口。
“赵公子要求人,得拿出些求人的诚意来吧。”
赵既怀默然敛下眼角,轻举酒杯贴近鼻尖,动作略微顿了下,眉心微皱,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只才饮下酒樽,甲板上便匆匆跑来一位小厮,那人低垂着头,惊慌大喊
“不好了,走水了。船头灯盏不甚被风吹落,点燃了甲板木仓,火势蔓延开来,快往船舱后去!”
一时间,船舱里惊慌拥堵,人群争先恐后穿过舫中侧门跑入侧廊往船舱后去。
赵既怀顿足。
薄凉的声音在惊慌呼叫中不掺杂一丝温度:
“世子殿下真是好雅兴,夜半不去您的青楼楚馆,反而跑来这儿扮下人。”
前头垂首哈腰的小厮陡然怔住,随即缓缓直起腰杆,慵懒笑意随之传来,“大师兄好眼力,青楼楚馆有何意思,我倒是更乐意与大师兄待作一块儿。”
赵既怀轻嗤一声,并不理会他的调侃,调转脚步往船头去。
那粗布背影微顿了会,也消失在幽廊阴影中。
……
簌簌夜风带着江面清冷水汽扑来,难闻的酒味叫风吹散了些。
赵既怀运功逼出体内毒素后,撑手倚靠在画舫围栏边上。寂静之中,耳边无端响起心尖姑娘的细软娇嗔,他揉了揉眉心。
今日惹了小姑娘不高兴,需得仔细想想怎么哄。
不知是否是毒素太强渗进了血液,还是酒意上头迷了眼,清明视线中,似有一抹浅紫色的娇俏身影缓缓从远处掠来,一艘艘小舟成了那人轻巧掠过的垫脚板,只过稍几,藏在他心尖上的小姑娘已然施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师兄,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女子担忧关切的神情落入男人的漆黑瞳孔中,似月光清辉般皎洁无垠。
赵既怀定定凝望着她,并未出声。
然而。
心中算盘已经打得飞起。
下一瞬,便见霁月清晖从男人身上抽了气力,那人盈盈倒下,灼热鼻息洒落在钟白脖颈。
他魇足地悄悄弯了唇。
“小白,师兄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真亲!
下章真亲!
第46章 真亲真亲!
甲板风大,钟白单臂揽着大师兄,让人靠在自己肩上,放眼望去,江面小舟许许,却都相隔数丈,大师兄中毒,这会若是要带着他下去,恐怕难以靠岸。
踌躇间,一叶小舟缓缓驶来,瞧着与其他小舟并无差别,只是甲板上似有人影绰绰。
眯眼细看,那挥舞着双臂的娇小身影俨然是碧衣短衫的仙鸽!
钟白面露喜色,赶忙回过头来,“大师兄,你可还有意识,一会我们从甲板跃下,你可要——”
话音未落,目色一凛,“谁!”
长鞭呼啸甩出,那隐藏在货舱之后的匕首应声落地,惊起一道银光。
“滚出来!”钟白将赵既怀倚靠在围栏边上,单臂挥鞭警惕地护在男人身前。
“啧,好一对鸳鸯情深啊!”随着一道尖锐声音传出,红纱笼罩下女子缓缓步出角落。
饶是女子面上挂着面纱,但那出众别致的丹凤眼还是使得钟白一眼辨出来人。
“棠衣?!”
钟白蹙眉,记忆中女子一身劲袍,举止腼腆,只数几日未见,竟似陡然变了个人。
她张了张嘴,瞠目,“棠衣,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穿成何样?”女子讥笑一声,解下薄纱,白皙凝圆的肩颈暴露而出,其上青紫红痕遍布,只略加想象便知由何而来。
钟白别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的,这便不敢看了?这一道,是张元炀昨夜留下的,这一道,是张元炀的混蛋儿子前夜留下的,往下这一道——”
钟白冷声打断她,“够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想做什么!”
“呵……”薄凉讥笑随着夜风吹来,她陡然压低了声调,隐晦恨意缓缓传来,“无冤无仇,你这副天真烂漫、不知险恶的嘴脸就是我最痛恨的。你是飞云峰所有人宠爱的小师妹,而我,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是遭人抛弃的外室,是最下贱的娼妓!”
江水滔滔,男人闭眸倚靠栏边,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心,寒意自周身释出。
天真烂漫、不知险恶……
钟白自嘲地笑了下。
未闻钟白回应,女子又一步步逼近,含恨道,“凭什么,凭什么人人都护你,纵使知道你心中无他,还如此这般一厢情愿——”
钟白兀然出声,“谁说我心中无他。”
夜凉。
男人吹着凛冽江风,却莫名红了耳尖。
那红纱女子也怔了稍几,随即目中妒恨更甚,下一瞬抽出腿间匕首挥刀怒刺而来。
她本就无什么功夫在身,纵是带着恨意加成,也全然并非钟白对手。
只稍一闪,运身跃起,鞭长落定,“咣当”,清脆落地。
未定眼辩清,鬼魅身形便闪身耳畔,凉声幽幽,“今夜毒酒,是你喂的大师兄?”
“啊——”
一道厉声划破天际,红纱凄厉倒地。
女子紧随踏月而来,她俯视向下,“我不是什么天真烂漫,不知险恶的人。我经历过的险恶较你的千倍万倍不止。”
栏边人微不可察地竖起耳朵。
长鞭划过天际一轮圆月,堪堪落下之际,骤然收缩,“但我与你不一样。”
她收鞭入袖,眸光偏转,陡然落下一片温柔。
“大师兄,我们走。”
两道身影纵身一跃,消失在甲板边沿。
……
碧袍娟秀的小孩叉腰站在船夫边上,俨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皱眉急道,“慢些慢些,我娘亲晕船。”
那船夫回过头来,竟是那日搭载他二人泛舟湖上的老船夫。
船夫孤身无家,夜半就宿在船舱之中,忽然听见小孩呼喊来接他娘亲,老船夫对这细皮嫩肉的小孩下不了口拒绝,便由着他这荒唐的理由划船过来看看,谁知真就接到了人。
至于两人来由,船夫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笑道,“小娃娃,你可真懂事啊,知道心疼娘亲。”
船舱里传来钟白冷哼,“他知道个屁。”
小舟靠岸,赵既怀终于在钟白怀中幽幽睁开了眼。
钟白搀他倚靠在树干边,急忙问,“大师兄现下感觉如何?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男人头痛无力地任由全身倚靠在钟白肩上,缓缓道,“倒不是什么剧毒,只是会丧失力气,需得人搀着揽着才能走。”
听闻不是什么剧毒,钟白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疑有他,连忙揽过男人腰身,“大师兄,这样能走吗?”
“嗯……还有些无力。”
钟白蹙眉,再伸手托起男人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整个身子都环抱着他,吃力抬头,“大师兄,这样呢?”
“嗯……”男人魇足暗笑,“这样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