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40)
掌柜的摆了摆手,“害,小姐说这就见外了,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换了只胳膊捧账簿,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搜寻了下,掏出条彩色手绳来,“这是昨日与小姐同行的那姑娘退房时落下的,便劳烦小姐代为归还了。”
“棠衣……”
掌柜的消失在楼梯拐角,钟白握着那手绳怔在原地。
同样的七彩相绞、金银坠丝,这手绳……与大师兄送她的一模一样。
喜笑的神情落下些许,紧蹙的眉心剩了些许疑虑。片刻后,她把彩绳收回了包袱里,提步下楼。
“二位在聊什么呢?”钟白弯着唇走近,在桌旁站定,欠了欠身,却见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怎么了这是?”
“哼!”“哼。”两人脑袋一转,相看两相厌。
在客栈里用了早饭,再装了些干粮走,他们便去了附近马厩铺子。
知道那臭小孩对他警惕,赵既怀便不敢打什么算盘,只安分地挑了两匹稳健的马走出。
“小白,你挑——”话未说完,仙鸽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红棕赤马,不熟练的动作惊得马匹急踏了两步,小孩急忙俯身趴在了马背上。
赵既怀抬手勒住缰绳,冷眼沉脸,“你自己不是会飞?”
小孩撇嘴一哼,“没骑过马,想试试。”
男人凝望着他,倒没有再说什么,这小孩既想骑马,这匹马给他骑便是,至于小白与他,便只能
小孩一眼读出他的想法,暗笑一声,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钟白,以命令的口吻道,“我不会骑,所以你要带我。”
“……”
说完,小孩又扭过脑袋,得意洋洋地俯视着下头咬牙切齿的男人,只是还未得意够,便觉马背陡然一沉,机械一般扭过头,只见那面若修罗的男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后。
“小白骑术不好。”他顿了下,幽幽垂下眼中寒光,弯了弯嘴角,“所以,我来带你。”
小孩感知出这男人心中的想法,后知后觉地急欲翻身下马,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
马鞭顿甩,一骑绝尘,伴随着稚嫩嗓音的怒吼声传便乡野。
此地距江南快马加鞭约莫两日路程,一路上能感受到道路两旁草木逐渐变得翠绿葱郁,钟白心中的期待便更深几分。
前头赵既怀勒着仙鸽颠簸了几十里路,一下马,仙鸽就吐得头晕眼花,本来就白皙的小脸更加惨白了。
而后的赵既怀幽幽地驾着缰绳,踏着马蹄到他面前,用魔鬼一般的语气道,“如何?吐完了就上马吧,继续带你驰骋。”
仙鸽一听,竟瞬时晕了过去,化回了原身,那抹莹白鸽子在空中无力地扬了扬翅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晕乎乎地直直坠下。
钟白手疾眼快接住仙鸽,有些心疼地将它放进了包袱里,一头有些嗔怪大师兄,“大师兄也真是的,与他小孩子计较什么……”
马上的男人默了下,幽深的眼静静望着她,“它不是……三百多岁了?”
钟白吃了一瘪,觉得属实,又道,“可它是仙物嘛,可能,脑子发育得比较慢。”
轻轻的话传进薄布包袱里,某鸽子梦中惊坐起,恼怒地踹了踹包袱。
骂谁呢,蠢蛋!
他们一路南行,未曾停留,路过山川河流,四处人烟稀少,本以为今晚就要露宿野外时,绕出密林,竟见得了一间独立在河滩附近的客栈。
钟白惊喜下马,正要奔入客栈,被那人拽了拽领子拎了回来。
荒郊野岭的客栈,小心是黑店。赵既怀如是说。
两人谨慎地走入客栈,里头空无一人,直到赵既怀再唤了一声,才有人从后门掀开帘子姗姗来迟。
来人是位二十多岁的女子,虽一身素麻,不施粉黛,却难掩眉眼之间的风尘美感,她快速地扫了眼两人,“哟,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两间。”
“咱们这店开得偏,价格贵,公子莫怪,一晚,两百两。”
“两百?”钟白惊讶,提高了音调,“老板娘,您是强盗发家的吗!”
“呵呵呵小姑娘倒是说得没错,只是近几年官府打压得紧,这才不得不金盆洗手了。”
那女子熟稔地拿了块抹布,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让钟白一瘪嘴,没了气焰。
她说完,目光又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笑道,“或者……二位可以定一间呢。”
钟白一急,“我二人乃兄妹!”
女子盈盈瞥她一眼,笑地弯了眼,“好,好,姑娘说是兄妹,就是兄妹。”
说到最后,二人还是定了两间房住一夜,这屋子虽是平日没什么人住,许是老板娘勤快,屋子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在马上跑了一路,钟白骨头都快散架了,把包袱往床上一甩,便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又听见耳边稀碎和隐约的“咕咕”声,钟白一个激灵,陡然想起可怜的仙鸽,连忙打开了包袱。
仙鸽猛然蹦了出来,直报复性地撞上她的脸,然后才慢悠悠地化作了人形。
小孩的面色已然恢复红润了许多,只是神情比早上更臭了。
钟白揉了揉鼻尖,心里无奈,“你又怎么了,明明。”
“我又怎么了?”小孩紧绷着唇,瞧着面色是十分委屈的,为了突出自己的不敢置信,又反问一遍,“你竟问我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钟白一头雾水,忽听得门外有敲门声。
“姑娘,送茶水。”
“来了。”钟白起身去开门,忽然停了脚步看向那小孩。
快躲起来!
小孩瘪着嘴,面上有些不喜,便故意梗着脑袋装傻充愣。
方才来时还是两人,这会突然多出个这么大的小孩,老板娘定会起疑心的。
钟白着急再瞪,小孩就是抱着胳膊,无动于衷,心中记恨着她方才说的,“脑子发育得不好。”
钟白一急,随手便掀起床上被子,将人盖了起来,又低声警告一句,“不许动,不许说话。”这才去开门。
“姑娘方才在和谁讲话?”老板娘走了进来,目光在屋里里环顾一圈,问。
“呃,讲话?没有吧。”钟白讪笑,“或许是您听错了。”
老板狐疑地再巡视一圈,并未发现,便打消了念头,她笑盈盈地拿起茶盏给钟白倒茶,问起他们此行路过此地欲到哪里去。
钟白不好意思让人伺候,忙接过那茶盏,又回答起,此行是要去江南。
“江南……江南好啊,风景如画。”老板娘感叹道。
未等钟白应声,又忽然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和情郎私奔?”
“噗——”
一口茶水喷出来,钟白的面色有些躁红,她急促地解释道,“我和……哥哥是亲兄妹!”
“啧啧啧,得了,姑娘,你就别骗我了。我在这儿做了七年生意,一半生意来自过往商人,另一半的,便是你们这种私奔离家的小情侣。”
老板娘叉了叉腰,面上有些看透一切的肯定和得意,“再者说了,姑娘腕上的手链,是那公子送的吧?”
“手链?”钟白抬了抬手腕,看到那彩丝相饶的绳,点了点头,“这是哥哥为我求的,据说能保佑平安。”
“平安?”老板娘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钟白纳闷,“有何不妥?”
“哎哟我说姑娘,你可真天真。”
老板娘好容易止住笑容,捏起她的手腕,“小姑娘,这手链是滇西的吧。”
“是。”
……
日落归西,天外的红霞都被黑暗笼罩。
钟白怔怔地立在窗边,耳边回响着老板娘方才的话。
“那就对了,我便是滇西人,这手链在我们那儿,叫做情链,是有情之人定情用的,通常都是情郎送给心上人的!只有接受了对方的心意,才会戴上这手链,一戴上,便意味着要一辈子相濡以沫。”
大师兄他……送这东西是何意?钟白捏了捏彩绳,心中悄然悸动。
“喂。”她推了推那鼓起来的被子,“还醒着吗?不会睡着了吧。”
那一团被子扭了扭,里头传来一声重重的鼻音,“哼!”
这声音不太对。
钟白连忙掀开被子,只见那小巧的身子全身蜷缩了起来,小孩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又重重地哼了声。
钟白掰起那小孩的脑袋,果然见着两个通红的眼圈,惊讶之余,又觉费解,“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