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25)
“我不会挑。”闻余低声说。
“哎,你就看,哪个戴在秦瑶师姐头上好看,就挑哪个。”
闻余愣了下,抬起头,“那不是……都好看吗?”
“……”
伙计从柜台后迎来,笑道,“二位这是,新婚燕尔?”
钟白连忙否认,“不不,是兄妹。来给未来的嫂嫂挑首饰。”
伙计又笑:“哟,这别人家都是父母代为挑选,公子倒是十分有心,不仅自己挑,还带着妹妹一起来,可真是有心了,想来,未来令妻也定会十分幸福。
却见闻余红了脸,两只手臂杵得僵直。
钟白笑着打发了那伙计,“我们自己挑,您忙自己的去吧。”
嘴上说着不会挑,尔后一个时辰里,钟白便见着这人将店里所有的珠宝都看了过去,便没有一件称意的。
钟白拿起展柜上的一条翡翠珠串,“这个呢?”
“不好,色泽不够纯。”
她又拾了支翡翠簪,“这个呢?”
“不好,配色老土。”
“这个呢?”
“不好,颜色不衬她。”
“……”
眼见两人在店里转了一圈也未寻得称心的,那伙计急道,“二位贵人若是预算得当,小店还有一物,或许能称二位意。”
闻余毫不犹豫,“你拿出来便是了。”
“是是是!”
那伙计步入后屋,不一会,另一五十上下男人走出,面上笑容可掬,手中捧了一樽红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在两人面前展开木盒,只一打开,便觉有光彩溢出,那盒子里躺的坠子流光溢彩,隐隐泛光华,将店中的其他珠宝都衬得黯淡了许多。
钟白看向闻余,只见后者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泛出了惊喜的光亮。
“就这个吧。”闻余点了点头。
云雾缭绕,乌云压顶,那若隐若现的山谷似乎尽数被乌云吞没。
山谷之下一条蜿蜒盘旋的小道幽邃入山,明明路径就在眼前,却又在迷雾之中没了影踪。
林中有风凉飕飕穿梭,寂静许久,终于听见了些许对话声。
“赵既怀,念在咱们相识一场,你不如虚心求求我,给你免费算一卦?”
那声音凉薄得似乎不带任何感情,“不必。”
闻言,那处响起娇媚如银铃的笑声,“行行行,我倒是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好心提醒你一句,可要快点回去看看你心尖尖上的人咯!”
两道人影逐渐从布满迷雾的山谷上走出,听这话,男人脸色微变。
“何意。”
送他出谷的女子着一身乌金云绣衫,年过三十,仍风韵犹存。
她见那面若死水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止了脚步,“信不信由你,且记得明日上山来便是了。”
……
晚春的天阴晴不定,时下才过申时一刻,天便全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在天上翻滚,时而化作噬人的爪,时而化作勾心的锁。
男人纵马在空若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过,乌云压迫得极低,似要将逼仄的镇子吞没。
赵既怀赶在大雨落下的前一刻下马进了客栈,面上阴沉得十分。
初走入客栈厅堂,便觉寂静异常。许是由着快下雨了,并无人来吃饭。
赵既怀拢了拢眉心,敏锐地听见了细琐的动静,往侧堂寻去,却见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身体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抬眼,那执剑的瘦削背影,俨然是闻余,剑尖之上泛着无情的银光,刀口正架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脖子上,女子恐惧地抵着墙,退无可退,嘴里却仍恶狠狠骂道,“你敢?你敢动我试试,我爹是工部侍郎,我祖父是江南——”
话未说完,那剑刃愈深了一分,女子的脖子上缓缓有血水渗出,她吓得住了嘴,双腿直颤。
赵既怀沉了眉,心中有些不安,“怎么回事,小白呢?”
闻言,那寒峻的少年终于回过头,望向赵既怀的眼神有些躲闪,他抿了抿嘴角。
赵既怀的面色愈发阴沉,他逼近了一步,眼中阴霾直直盯着闻余,“我问你,小白呢。”
“在……屋里。”
一道狰狞的闪电骤然劈下,电光照亮了所有人,包括那少年眼中的慌张和愧疚。
轰鸣的雷声紧随闪电而下,那暴躁的声音,似是天被砸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天际外头黑暗的、未知的东西喧嚣着奔涌而进。
那乌云翻滚喧嚣着,终于,大雨倾盆而下。未插上窗梢的窗子被雨点打开,瓢泼的雨倾泻进屋子里,将窗台一角的兰花打得摇摇欲坠。
初走近,便闻见一缕细小难辨的幽香。
少女僵直躺在床上,眸子因恐惧瞪得极大,她听见了门口的响声,却无法转过头查看,未知的恐惧密密麻麻的蔓延上心头,直到那人一贯低沉清冽的嗓音响起:“小白。”
她怔了怔,随即嗫嚅了下嘴角,眼泪便从颤抖的眼睫边滑落。
“小白莫怕,师兄在。”
高大的男人夹压着嗓子走来,粗砺的掌心略带了些颤抖拂上她的脸颊,手捧心捧,仿佛生怕惊碎了他心心念念的宝物。
钟白微睁着眼。
窗外的天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明暗交错,男人的下颚绷成一条直线,嘴角却挂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一如当年在冷宫门口,他顶雪而来,含着艰难的笑意问她,师兄带你走,可好?
过去未能参悟的话中苦涩婉转,似在此刻尽数明白。
钟白张了张嘴,舌头却似注了铅,发不出声音,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
雨势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屋外已经漆黑一片,面若煞神的男人自二楼一步步踏下。
他越过仍被剑尖抵喉的女子,径直望着闻余,目色平淡,却似藏了蛰伏的潜龙。
“发生了什么。”
少年动了动嘴角。
……
今日小白带他去挑首饰,将将要付款时,坠子被这女子夺去,她出言不逊,钟白气不过,便上前与她争执了几句。最后那掌柜的好歹是有些做生意的原则的,便将坠子卖给了闻余。
而后回到客栈,却见了这女子在掌掴店小二,说是上菜慢了,非逼他跪下磕头,一问才知,原来昨儿半夜在客栈里喧闹的,便是此女子。此人宣称自己是江南富商之子,极度嚣张跋扈。
钟白看不下去,上前亮了鞭子救下小二。这人是赶走了,可仇也结下了。
午后,他在房中听见有人敲门,是那店小二偷偷摸摸的赶来报信,说看见几个练家子往他同行的小姐那屋去了,待他赶到时,钟白已中了迷药,浑身失了力气,还险些……
少年低低头,语气懊恼,“大师兄,此事,是我不对,我没保护好小师妹,请大师兄责罚。”
赵既怀黑曜石般的瞳孔直直盯着他,似要将其看得透彻,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默了会,“你去镇子上的药房抓几味药材,只说中了昏散香。”
“那此人当如何处置,报官?”
赵既怀笑,“你先去给小白抓药。”
闻余自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心中愧疚难当,当下什么都没说,只领了命,迅速掠出了客栈。
冰冷的寒剑终于离了喉咙,本吓得噤声的女子恢复神色,她理了理衣襟,嘴角讥讽地牵起几分笑意,“我便知道,他没那个胆量,你倒是识趣。”
目光偏转,那高挺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方才还挂着的笑意陡然消失,只剩了一脸骇人杀意。
“你——”
未刀光剑影,女子将要发出的声音就被硬生生掐断在了喉咙里。
她瘫倒在地上,口中流了一地血泊,呜咽扭动,好似一只被掐断了双翼的蛐蛐。
男人淡淡收回眼,嫌恶地拭了剑上血迹,转身回了二楼。
一转眼,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笑意。
第20章 仙仙仙子!
昨日一场雨下到半夜便自己停了,晨起时,地面上只剩了些许水洼。
天空放了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缓慢行进的马车上,山路陡峭颠簸,马车却行得格外平缓。
由着前夜未睡好,昨日小憩时睡得熟了些,便未察觉到那迷药,幸而闻余师兄来得及时,她也未受什么伤害。
说起来,这事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疏忽导致,可今日一早出门,却见闻余师兄眼下一片乌青,竟像是因愧疚彻夜未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