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人鱼又凶又萌(49)
宴清用衣袖拼命擦干眼泪,抬头时她的眼神像往常那样坚决。
“我不会接受的。”
……
任凭小鱼怎么哀求,宴清都坚持拒绝。
开始时,小鱼把人鱼血液盛入碗中,放在床边,然而从早到晚宴清都没碰过。
即使他颤着一双手,将瓷碗捧到她的嘴边,她都不肯喝下。
宴清知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直到人鱼血液流尽,接下来便是骨肉,等到血肉消磨殆尽,她的生命才可能死灰复燃。
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撇过头,努力不去看他红通通的眼睛,她又低下头,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双手上。
曾经纤细柔嫩的手指有些泛青泛白,是属于将死之人的肌肤。
宴清有些怔愣,内心升起一丝悲凉。
她只是个普通人,表面上再平静,面对死亡也会有消极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总不能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下度过,宴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难受,嘴角努力往上翘起,笑着说:“拿回去吧,我不会喝的。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小鱼捧着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一个游魂似的走了出去。
接下来他不再往房里送来血液,宴清以为他看开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却在夜晚再次提了上来。
她在他准备的晚饭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抬起眼看向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小鱼,只见他一触碰到她的目光,就像是做贼心虚般地移开。
宴清放下碗筷,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神情一派泠然。
“我不吃了。”
小鱼倏地抬头说:“不行,你得吃完。”
见宴清不为所动,他着急地原地打转,随后在碗里勺了一小块鸡蛋羹,像哄小孩似的亲自把菜递到她的嘴边说:“不吃饭,你的身体会遭不住的。”
凑近的勺子甚至想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宴清闻到味道,难以忍受般的干呕了一下。
小鱼立即慌得手足无措,放下手中的勺子,拍拍她的背后,温柔且耐心地替她拂去那些升起的恶心感。
甚至胸口的烦闷无力感也被拂去不少。
宴清抬眼,撞入他仿佛揉碎了水光的眼眸中。
伸出手,贴着他的右脸颊,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肩膀处,闷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小鱼顺毛的动作忽然停住,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
宴清继续说:“我明白你的感受,希望你也能理解我。让我吃掉自己心爱之人,是一件让我觉得比死亡更痛苦,无法接受的事情。”
接下来想说的话十分狠心,但她顿了下,依然选择说出来:“如果你在再往食物里放人鱼血液,我便绝食至死。”
小鱼的心一抖,难以置信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一经对视,他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做的出来。
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决甚至狠心的人。
他的鼻子一酸,眼睛拼命眨,声音变得微弱:“我答应你,不会再放了。”
两人抱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宴清吸了吸鼻子,假装没听见耳边传来的哽咽声。
除了能够重新燃起生命,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安慰他。
第43章 . 尾声二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寒冷……
冬天的第一场雪即将来临时, 宴清正在缝制一个布娃娃。
窗外冷风飒飒,屋内却似春日般覆满暖意。
她倚在床榻,他抱着膝盖, 乖巧坐于床角。
只见宴清手指快速翻飞, 针线拨动穿梭, 手心里的半成品初显模样。
小鱼乌黑的瞳孔倒映出活灵活现的布娃娃, 昏黄的烛火下愈发明亮。
这是一个缩小版的宴清,穿水绿色的襦裙,披头散发,虽不及现代工业品的精美工巧, 却也显得细致精良。
宴清仍在低头穿针引线, 小鱼起先还算沉稳, 时间长了便按捺不住,悄悄换了姿势,放轻手脚慢慢靠近。
若不是她忙于做活, 看见这幅画面怕是以为自己养了一只猫,正蛰伏突袭。
“清清,这是送给我的吗?”
小鱼已爬到身侧,慵懒地舒展身体,撑着一只手肘看向宴清,眼里盛着一汪盛满星河的清流。
宴清微微一笑, 偷闲伸出一双手, 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小鱼得寸进尺, 主动蹭了上来。
“是的。”她笑容愈大,宛如绽放的花蕾。
得到确定,小鱼惊喜万分,对此物喜欢得不行, 趁宴清松手做其他事,悄悄拿了玩。
看书也罢,吃饭也罢,每次她回过头就能看见娃娃头上扎起了小辫子。
宴清扑哧一声笑起来:“好看吗?”
“好看。”小鱼捋了捋辫子,盯着她的头发说,“不过还是清清最好看。”
看到他蠢蠢欲动,想要对自己头发下手的样子,宴清大方地转身:“你也替我扎个发髻吧。”
然而他第一次绾发,手法生疏,几次三番将头发盘绕起来,都以失败作罢。
最后勉强编了一束麻花辫,简单利落至极。
他两眼亮晶晶的,一脸求表扬。
宴清摸了摸他的头,鼓励说:“小鱼真厉害。”
他开心得不得了,变成圆滚滚的模样在厚实的棉被上打滚。
宴清戳了戳他,两眼笑成了月牙儿的形状,不看这破败的身体和晦暗的容颜,此时她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星光,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要璀璨。
在一人一鱼欢愉的笑声中,雪花悄悄地降临了。
细细白白的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起初像是春天树底下被风吹落的梨花瓣,朵朵精致晶莹,后来下得愈来愈密,犹如鹅毛般覆盖住整片大地,将枝梢、屋顶染上洁白的颜色。
宴清只能透过一小扇窗户看到这一美景,觉得不过瘾,还想去屋外细看,可腿脚早已无力下床,身体被寒风吹到浑身上下都会打寒噤,恰好通风透气时被她看到,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表情。
在一旁的小鱼看得分明,摇头说:“不行,外面冷。”
他用身体掩盖住外面的世界,又觉得不够,还回过身子把开了个缝隙的窗户关闭。
宴清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好久没出门了,实在是闷得慌,小鱼~”
把身子悄悄靠在他的身上,还摇了摇他的胳膊。
一向是小鱼向她撒娇求人,这回轮到宴清,他压根就受不住,一听到她刻意软绵的声音那颗想要坚定的心脏就开始摇摇欲坠,往天平的另一端倾斜。
他坚决的表情开始变化,出现了犹豫,但一瞬间又消失不见,继续摇头说:“你会着凉的,我看书上说,伤寒会导致发热,甚至还会……总之后果很严重。”
“我不想剩下的时间都在床上,盯着这一隅之地直到死亡,想看看雪花,看看院中的冬青树。”宴清再接再厉:“就一小会,嗯?”
小鱼眼神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暗淡无光,这几天的时光,两人谁都不提即将面对的分离,假装和平常一样,而她撕开了真实的假相,让残酷的事实从狰狞的未来流露出来。
他抿着唇,觉得自己的话语变得苍白无力。
沉默对视片刻,宴清坚定的神情未有变化。
小鱼终是点头了,将整床棉被把她密密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
宴清:……
他双手将她整个抱住,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任鱼欺辱,柔弱无力的小人鱼了,妖力比以往提升了一大截,虽然容貌仍然是个少年人的模样,身体的力量却已是接近成年。
即使如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衰弱,无能为力充斥着整颗心脏。
几个念想在脑海中浮现,辗转之间已到门口。
木门一打开,一阵寒风吹拂而来,扑在宴清脸上,她禁不住想咳嗽,又担心小鱼会一个回头关上门,憋得脸都红了。
缩了缩脖子,视线落在院中的半空上,雪花洁白无瑕,美不胜收。
自从小鱼来后的日子,她腿脚逐渐无力后便未下过床。
许久不曾看到那锦绣绮丽的景象,未体会到深居家中没有的生机蓬勃。
一年四季常绿的冬青树,在雪地兴奋蹦跑的小孩子,周边邻居探门而出的交谈声。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