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番外(90)
在她靠在床头,静静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时,眼珠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萧鸷忽然觉得,她快要死了。
门被忽然推开,重重地一声。来人十分急促,连敲下门的耐心都没有。
萧鸷回头一看,是卢雁。
卢雁大步跨了进来,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白婉微微转动眼珠子,她已没有力气动作,甚至连转下脖子都万分困难,她看不见卢雁在做什么,只能轻声问:“可是有消息了?”
卢雁手里抓着一件孩子的衣物,正往包袱里塞,闻言动作一顿。
萧鸷不明所以地看向卢雁,他明显感觉到卢雁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娘?”萧鸷问。
卢雁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们现在就走。”
白婉只听了一句,就明白了。她将视线转回,默默地看着眼前满是褶皱的被褥,半晌才开口:“他出事了,是不是?”
卢雁的眼眶一红:“夫人……”
白婉摸索着,抖着手拿出一块帕子,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帕子上写字,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又颤抖得厉害,仿佛要用尽这一生中最后的力气。
萧鸷看见,那白色的帕子上,是一个鲜红的“宁”字。
白婉的额上满是冷汗,她尝试了两下,够不着孩子的摇篮。萧鸷上前接过帕子,帮她塞入了孩子的襁褓中。
白婉重新靠回床头,喘息不止,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我等不到他来取名了。这个名字是我的愿望,愿她能一世安宁。”
萧鸷知道,她怕是要不行了。
卢雁上前,想要拉起白婉。白婉反握住卢雁的手,冲着她摇摇头,视线看向摇篮:“带她走。”
卢雁盯着白婉,眉心深深皱起。
白婉求她:“拜托了。”
卢雁不忍看她的眼神,她狠狠瞥开目光,转身抱起摇篮中的孩子。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萧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萧鸷抬眼,看见了卢雁侧脸上滚落的一滴泪,他一怔,跟着卢雁脚步不停,头却再次转了回去。
屋子的门没关,床幔遮住了女人的上半张脸,她的嘴角,微微弯着,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萧鸷一言不发地跟着卢雁走,他知道出事了,而且十分严重。他心知自己年纪小,没力量,不能为沉着一张脸的娘排忧解难,于是难得懂事地不多问,只沉默地走了一路。
卢雁突然停下了脚步,放开了萧鸷的手。
“鸷儿,娘只能陪你走到这,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萧鸷抬头,一丝慌乱从心底闪过,他有预感,卢雁接下来说的话,他不想听。
他开口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娘,你要去哪?”
卢雁把手中的孩子塞到萧鸷怀里,蹲下身子,揉了一把萧鸷的头发,微笑道:“你爹还在战场上,我得去陪他。”
萧鸷不知道所谓的战场是什么意思,他心底里没由的涌上一股恐惧,他想拉住卢雁,不让她走。
但卢雁一见萧鸷惊慌失措的表情,当下一收笑容,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生平唯一一次摆出了严母的架势。
“萧鸷,你听好了。你爹是万魔窟的护法,如今万魔窟有难,与仙家决一死战,他义不容辞,即便是——”卢雁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一去不返。”
“而我,选择追随他。”
卢雁话毕,萧鸷终是忍不住,他抿着嘴吸了吸鼻子,泪水忽地淌过脸颊。
卢雁没因儿子的眼泪而心软,她的双手扶住萧鸷的肩膀,继续道:“你是万魔窟毒门护法萧决的儿子,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守护万魔窟。娘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她。”卢雁的视线扫过萧鸷怀里的孩子,“告诉娘,你能做到。”
萧鸷胡乱擦了一把脸,咬着牙点头。
卢雁起身,抱了一下萧鸷,又揉了他的头,直到将他的头发揉乱,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走吧,不要回头。”
萧鸷走了,手里抱着魔尊的孩子,抱得紧紧的,一步也没回头。
他还没走下山,仙家的人便围攻了上来。他在一片厮杀声中东躲西藏,最后抱着孩子逃窜入山林之中,藏在了一个山洞里。四周到处都是仙家的人,容不得半分松懈,他提着精神在洞内坐着,嘴唇干的起皮,眼下两道青黑,眼睛却炯炯有神,丝毫不觉疲惫。
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婴儿,睡得正香,却不老实,总是乱动,脚丫子时不时当胸踹他一脚。
萧鸷忽地笑了,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她。
他不能去想很多事,比如爹,比如娘,比如万魔窟。一想到这些,恐惧就会将自己淹没。他在心里塞满了三个字:保护她。
只有这样,少年才会将那可预见的生离死别抛之脑后。
“人呢?我看见他跑过来的。”
洞外有人声响起,是人拿着剑拨动野草的声音。
“别找了,看那身形,就是一个小毛孩。”另一个人说道。
“小孩子也是万魔窟的人啊,留着放虎归山吗?”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听着大概有两人。
萧鸷的心紧张地跳着,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他低头看了一眼,决不能让仙门的人知道自己带着魔尊的孩子。
他犹豫片刻,将熟睡的小婴儿放下,走到洞口向外一看。
洞外的野草中有两个身影在动,愈发接近,萧鸷一咬牙,快步冲了出去。
“看!他逃了!”
“快追!”
萧鸷拼命地跑着,脚下生风,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小刀。他要将那两个仙门弟子引开,然后解决掉他们。
动作一定要快,不能丢她一人在山洞里那么久。
第74章 真假魔女(完)
萧鸷在卧榻上醒来,他一睁眼便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弯下腰,低声闷哼了一声。
“你的肋骨断了三根。”戚明山立在床边,衣服上沾满血污,狼狈不堪,“这两日就先躺着,少动。”
萧鸷置若罔闻,掀开被子,一个翻身滚落下床,戚明山去扶他,他握住戚明山的小臂,声音有点抖:“戚叔,北山里有个小山洞……”
“北山塌了。”戚明山的眼珠黑得没有光,他静静地看着萧鸷,“山洪暴发,整座山都淹了。”
萧鸷怔住,手滑落下来。半晌后,才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爹我娘呢……”
从他醒来,身边站着的是戚明山,他就明白了,但是还是要问,就像是要抓住某种虚无的希望。
“死了。”
戚明山精疲力尽,已没有气力去安慰别人,他残忍又简短地将萧鸷的希望打碎在一句话里:“你爹被江铭风所杀,你娘抱着不知哪里来的婴儿跳下了接天崖,仙家的人都以为那是魔尊的孩子。”
萧鸷其实没怎么听清戚明山的话,他脑子嗡嗡作响,只有“魔尊的孩子”五个字仿佛刻进了脑海一般,一下一下地砸着脑壳。
他起身,步子有些不稳,向外走去。
戚明山叫住他,却不拦:“别白费力气了,北山我已经搜过了。”
萧鸷没理他,头也不回。
跑起来的时候,胸口疼得喘不过气,肋骨好像又断了,刺进心脏般的疼痛。但萧鸷脚步不停,在磅礴大雨中奔跑,在泥泞里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脚印。
山已经塌了,道路被碎石和泥流堵住,他蹲下身子,开始挖。指甲磕到石头,一阵疼痛从指尖传来,指甲可能折了,也可能断了。他毫不在意,埋头挖着,见土就刨。
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日,雨下了很久,他挖了很久,但对于这座大山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直到满手鲜血,汗水与雨水交错着流淌过面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出崩溃的呐喊。
他眼前一黑,倒在了泥泞中,累得抬不起一个手指。
这山太大了,她又那么小一只,我要怎么才能找到。
少年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像濒死的幼兽。
戚明山让人将萧鸷抬了回去。日日夜夜灌药,忙里忙外小半个月,人才救活过来。他应该拦住萧鸷的,但他想让萧鸷自己去看看,只有自己尝试了,努力了,发现无能无力,才能真正地死心。
戚明山给萧鸷端了碗药,他恢复得不错,只是话变得少了,一日里也蹦不出一句。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但成长的代价是痛苦的,戚明山心下一叹,终是劝慰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