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神女猜到是文曲星君的人赶来了。她目光阴鸷地朝正殿入口处望去,果真看见两个仙界的小神从外面跑进来,抬手就打算施法将她擒拿。
“想要跟我正面刚?你们还太嫩了点。”神女随手一挡,就将两人弹到了正殿外。
她急于找到君伏,对逼近的危险充耳不闻。
好像有谁在喊叫,不知是在叫她还是在喊些别的话。
神女在回廊上奔跑,几乎每间屋子都要进去看一眼,然而整个魔宫都不见君伏的踪影。
她不断在内心问自己,君伏到底在哪里?难不成真的被文曲星君囚禁起来了?
可是这个可能性太低了,且不说君伏本身的战斗力不会比文曲星君弱,更何况魔族的那些长老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被捉住,而魔界也有黑珍珠这一神器,要让他们毫无反抗就束手就擒几乎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在她和紫微星君前往人界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女只觉得面前的回廊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她跑得很累,内心也有些懊恼。
早知道这样就不为了贪吃跑去人界。若是能留在魔界跟君伏待在一起,说不定……
从前遇事总是不慌不忙,告诫自己得失皆为天意,情情爱爱都不重要。爱过的人可能背叛自己,爱自己的人可能转而又爱上了别人。
仿佛风轻云淡看破红尘,其实不过是被伤害后选择退缩。
神女在无尽的回廊里不停地朝前奔去,然而每一个拐角之后又是一条绵延不尽的长廊。
她终于停下脚步,靠在一旁稍微喘口气。
其实可以放弃的,回头就可以轻轻松松,继续做那个逍遥自在的神女,可是她不甘心。
“师父……”
眼前的景色忽然变成了她刚修为人形成为神女的时候。那时候老老老天尊还在世,她习惯于依赖这个她还是一朵莲花时就陪伴在旁的神仙旁边。
“师父,当了上神时不时就可以随意使唤其他小神了?”
老老老天尊坐在仙石旁闭目养神,可以坐着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他听见神女的问题后缓缓道:“不然。”
“嗯?为何?我看很多上神都喜欢使唤别人,前些天有个上神让我帮他端茶递水,就连脚边碰到了颗石头也要别人帮他拿走。”
“怀珮,天意会给世间每个生灵考验。人或神或魔,都会经历顺时逆时,能经得住大风大浪者方能成大业。”
“大业又是什么?”
“大业既是达成自己的理想。有许多人一时得势却洋洋得意,最终得到了也失去了。唯有宠辱不惊者方能守得长久。”
“守得什么长久?是钱财或权力么?”
“唔……”老老老天尊抬起眼,光照恰好落在他的脸上,“或是钱财,或是权力,或是快乐,或是美满。”
“好复杂啊。可我想要变得更强大,想要很多快乐,想要像织女一样能遇见牛郎那样的情郎。”
“怀珮,你大可以有这些愿望,但切记切记,脚踏实地才是长久之道,贪婪到最后很可能会一无所有。”
那时的神女还不能理解老老老天尊所指的这些,她觉得属于自己的绘卷才刚刚展开。
繁星是灿烂的。情窦也是初开的。阳光是明媚的。露水是清甜的。暴雨仿佛还很远,晴空万里,一切都像是永远不会步入阴霾一般明朗。
神女被幻象卷进回忆的漩涡之中。她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耳边却传来师父的声音,说着“怀珮,千年过去,你的梦也该醒了”。
神女猛地回过头,如梦初醒一般。
紫微星君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在魔宫里,而是在外面。
“怎么回事……”她哑然,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幻术,“紫微星君,你!”
“怀珮,虽然此刻你可能会怨我,但这件事我们不得不做。”
他说“我们”,反而叫神女想不明白。他口中所谓的“我们”究竟指谁,是指他和自己么?
可紫微星君带着哀怜的目光又转向了神女身后。她顺着紫微星君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崇文带着一众魔界精将也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平地上。
“什么意思……”
不能神女弄清楚情况,崇文冷着脸说道:“魔尊还在魔宫内,我手下的人已经奉命进去捉拿。”
“崇文,你说什么?”神女愕然地看着他。
崇文却对神女的话充耳不闻。
她看了眼紫微星君,又看了眼崇文,怒道:“你们……狼狈为奸,算计了君伏?”
两人只是沉默。
“君伏呢?他定不会这么由着你们……”
“怀珮,方才你在我的幻术中迷失了自我,你的法力已经被我制住,不必再做无谓的抵抗。”紫微星君正色道。
“呵,还以为你们有多团结,结果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盘散沙。一个妄图夺权,一个依旧是墙头草。”站在一旁看戏的文曲星君嘲讽道。
“崇文,你混蛋!”神女怒瞪着崇文说道。
不出一会,就见好几个人将君伏从魔宫内架了出来。他看起来很虚弱,双目也是紧闭的。
“君伏!”神女想要去到君伏身边,却被紫微星君的手下拦住不让。
“这个魔尊该如何处置?”文曲星君好整以暇地问。
“送至仙界,带到天尊大人面前。”紫微星君拂过衣袖,转过身,背对着君伏。
“紫微星君,看来你还是觊觎名利的。我见你频繁与神女来往,还以为你对天尊大人早已有异心,这回你夺取魔界有功,他定会大大赏你。到时可别忘了与天尊大人提起我的功劳,如何呀?”
“你没有功劳,还想要奖赏么?”
“没有我配合你沿着一出戏拦住神女,凭她的小脑瓜,要识破你的计谋还不容易?我也算是有功劳的。”
神女气急,此时的她对面前的几人恨至极点。
她凝神,想要借住残余的一点法力施法,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聚力。
“怀珮,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若是乖乖呆着,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紫微星君劝道。
神女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若是敢将君伏送到天尊面前,我便鱼死网破。”
按神女的脾性,她向来不虚张声势,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这点紫微星君和文曲星君都非常了解。
“怀珮,不要做傻事……”君伏咬牙,用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
神女的注意力被君伏吸引,却没留意一支箭正瞄准她。
只听见一声闷响,箭矢便脱离了弓朝神女的后背飞去。紫微星君也注意到了,想要出声提醒神女却为时过晚。
神女扭头去看,眼见箭头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下一瞬,君伏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箭。
文曲星君咋舌,见目的没有得逞,不悦地转身离去。
天地之间唯有绝望的呼喊在回荡。
第43章
那一刹那,他的目光是柔和的。
没有后悔,没有埋怨,没有痛苦,没有不甘。没有凶恶,没有不悦,没有失望,没有愠怒。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承受再多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他的身体向前倾,若非神女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他估计会直直地面朝下倒在地上。
君伏看清了神女惊愕的表情,转而又见她的眼眶中噙满了热泪。
其实很希望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可惜他实在没有这个力气。
“怀珮……这么多年活在世上……你很累吧……”君伏的下巴就那样支在神女的肩膀,他的声音就在神女耳边响起。
“君伏……你不要说话……你……”
“漫长的岁月里,是不是有很多人曾背叛过你的真心……”
“……”
“……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委屈……但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君伏因为受伤,说话也只能断断续续。神女拥着他,却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拥有至上的权力又如何?未曾体会过真正的两情相悦却也依旧是孤独的。
千年之间独行在这个世上,看过许多风景,遇见过很多人。相知相遇却不曾相守,离别变成了理所当然一般。
于是开始怀疑起身边所有。就如明明晴空万里,却还是担心下一刻会迎来突如其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