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地问道:“瑾言姐姐……是想问三哥么?”
窗外天色渐沉,但是遮不住表姐忽然羞红的脸颊。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若是三哥还是俗世中人,那么一切都好说,可是如今三哥已经拜了崔真人为师,连来去都不由家里管,何况是婚事。
“三郎从小就与众人不同,我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拜去仙门。”表姐叹道,“前年刚知道这事,我还道自己可以放下,却不想时间长了,越觉得无可能,心中越是挂念,如今心魔深重,竟无法自拔,若是嫁于他人,便是想想,也是无法忍受的。”
她这一番话,让我将到嘴边的劝慰都咽了回去。
“或者我帮你去试探试探?”我道,“若是三哥有心,那便好办了,若是三哥……果真沉迷仙法,姐姐还是不要等他了,仙家岁月悠长,我们却是蹉跎不起的,你如今瞧他好,说不定将来会遇到更加好的。”
表姐笑了笑,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我颇为不服气,反驳道:“我怎么不懂了,娘亲和爹爹在成亲前还没见过呢,现在不也一样很好。”
“等你遇到那个人,你就会明白,若不是他,宁可自己孤身一生。”表姐认真道。
我有些茫然,这是什么道理?难道遇到一个特殊的人,便能改了自己原先的想法么?
表姐看着窗外,轻声道:“我已经有了决定,只是前路不明,心中终究有些惧意,你若是能支持我,我也能勇敢一些。”
“是何决定?”我不由问道。
表姐握拳:“我也要去仙门。”
“啊?”我被表姐这一着打了个措手不及。
表姐笑道:“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同宗堂妹么”
我问道:“江葵?”
“不错。她家中只有寡母谋生,一向过得艰难,从小到大,我们家对她都多有照拂。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有机缘的,前几日被仙华山的掌门带走了,还许配给了周员外的长子,日子眼看过得好了,她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便要来我家相谢。”
我接道:“我知道了,姐姐必是回了她的谢礼,要她举荐你去仙华山。”
“差不离了。”说到这里,表姐难掩喜色,“仙华山掌门是崔真人座下亲传,他说我也有些仙根,便给我写了封荐信,届时即便入不了崔真人门下,也能在月湖十洲做个内门弟子。”
我目瞪口呆,这件事办下来,必然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而且还要瞒着家中众人,表姐是怎么办到的?
表姐拍拍我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待你遇到属意之人便明白了。”
不似这般懒散度日,而是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么?
听起来,好像很精彩。
我艳羡道:“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你这么一说,我竟有些期待起来。”
“如此说来,你是支持我的了?”表姐道。
我忙道:“都到了这一步了,我自然是支持你,不仅心里支持你,我还要让三哥带你去月湖十洲!”
表姐一把搂住我,笑道:“要的就是这句话,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我见她这般高兴,也真心为她而喜,跟着笑起来。
佳音和琼花打着帘子进来,笑道:“小娘子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和表姐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佳音跟着笑起来,倒也不追问,只向表姐道:“我想着小娘子应当是和我家小娘子一起睡,便没有铺被子,只将衣服散了开来。”
“好丫头,回头赏你。”表姐笑道。
佳音和琼花既然回来了,我们自然不会再继续说求仙之事,那边她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趁着佳音还未燃起烛火,从妆盒里拿出一个纸鹤。
这纸鹤我只有三只,一直不舍得用,不过如今表姐的事必得三哥回来才行,我便拿出一只,小声对着纸鹤道:“三哥,快回来陪我看花灯啦。”
纸鹤似活了一般,眨了眨黑眼睛,抖抖翅膀,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窗边。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备注:
归正人:宋代称沦于外邦而返回本朝者为归正人,即投归正统之人。这是南宋对北方沦陷区南下投奔之人的蔑称。
辛幼安即辛弃疾。
宋朝1尺大概31cm
☆、第23章
金光消失,身后亮起昏黄的烛光,我回头看去,佳音正将灯罩罩好。
表姐道:“大哥哥和二哥哥都不在家么?”
我点头,道:“大嫂有了身孕,爹娘要她在临安好好养胎,二哥去岁冬天便去了临安,准备今年的春闱,二嫂也陪着一起去了。”
“怪不得今年总觉得冷清了不少。”表姐道。
我颇为赞同,随着年岁渐长,家里越来越冷清了,便是大哥和二哥都在家,也不会像儿时那般玩闹。
“以前我总想着早些长大,直到前几日见到爹爹鬓角都有了几根白发,忽然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太快了。”表姐感叹道,“我此番瞒着爹娘来鄞县寻仙,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怪我。”
“若是真入了仙门,姨妈他们肯定高兴都来不及。”我捏捏表姐的脸颊,劝道,“快打起精神,最好明天天气大好,我们晚上便可以出去赏灯了!”
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愿望,正月十四这天日头高悬,亮晃晃地照在雪上,直教人睁不开眼。雪本积得便不多,滴滴答答地过了小半天,还未等我们团起一个雪球,便化了个干净,廊前檐下都是串珠一般的水,从外面钻进来,总要漏些到脖子里,凉得人一个机灵。
白日里来去了几个亲戚,终于盼到日头落山,灯市开场。
三哥踏进家门的时候,第一束烟花堪堪在他背后升起,燃落一地星雨。
我看着迎面走来的三哥,心中暗道果真有几分端方君子的风范,当得起鄞县第一美郎君的称呼,也难怪表姐放不下他了。
表姐率先行了个万福礼,道:“三哥哥。”
三哥笑道:“瑾言妹妹怎么越大越客气了,小时候不是总叫我大名么?”
眼见着表姐耳根都红了,我忙冲三哥使了个眼色,三哥有些莫名地看我,我忍不住扶额——这襄王显然还没开窍。
我和表姐已经准备妥当,待三哥去回了娘亲,我们便一同走出家门。
灯市开在鄞县西区,我们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前面的街道被各色花灯照亮,间或有鄞县各个方向升起的烟花,一片热烈喧闹,我也跟着兴奋起来,拉着三哥和表姐,一路小跑着进了灯海里。
上元不同平常时候,这五天男女不忌大防,混淆而游,十分自在。
我们刚逛了一小会儿,三哥手上便多了一个兔子灯、一个莲花灯,正行走间,忽见前面围了不少人,其间时时传来喝彩声,我笑道:“那边一定在猜灯谜!”
三哥将灯递给佳音,道:“去看看。”
说罢,他护着我和表姐一路挤到了最前面,只见灯谜摊子前有一男一女正在对峙,他俩都戴着面具,也不知是何模样。
摊主轻咳一声,道:“第十七题,两位且听好——”
我惊叹,两人看来是经过一番淘汰留下来的,不知摊主要出怎样的难题。
那厢摊主话音一转,取出一副绢本设色画,笑道:“方才二位已是平手,为了给余下的人留些谜题作乐,此一局便定胜负罢!老夫取李公五年前所作之《雪树寒禽图》为彩头,两位以为如何?”
没想到摊主竟舍得拿李公的画作彩头,看来这个灯谜要使出看家本领了。
戴着面具的两人相视一眼,俱点头答应下来。
摊主笑呵呵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彩灯挂在摊上,近前有人念道:“谜面是四个字——飞燕展翅。”
没想到却这般简单。
人群熙熙攘攘讨论了一番,忽然间都沉默下来,我四处看去,见大家似乎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中间两人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不由有些奇怪,这个谜底倒不难猜,怎么都不说呢?
摊主笑道:“两位若是放弃,那老夫就要问余下诸人了。”
那位官人沉默片刻,看向我这边,然后收回目光,冲对面拱了拱手,下了场。那位娘子顺着也看向我这边,一时变得有些局促,也跟着走下去了。
摊主道:“不知可有官人娘子要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