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松海拉开门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点尴尬,也是知道自己这一身狼藉。
等他坐到座位上,转眼功夫,后座上就积起一道小小的水洼。
季宵把窗子升上去,打开空调,说:“座位后面好像有干毛巾吧?魏师傅,你找一下,好歹把头发擦擦。”
魏松海:“啊?哦、哦!”
他扭身去找毛巾。动作间,水顺着袖子“哗哗”往下淌。我看在眼里,更觉得头疼。
不过陆兴平显然比我更头疼。
魏松海动作之间,身体自然而然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留意到这点之后,我看一眼季宵,见他面色不动。
我微笑一下,听季宵再问魏松海:“哎,魏师傅。刚才小陆是说,你跑进林子里了?”
魏松海喉咙里“咕嘟”一下,嗓子都是哑的,回答:“是啊。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林子里。跑啊跑得,差点以为出不来了。之前看到一个屋顶,原先想过去看看,结果又看到这边好像有光,就跑出来……呼,还好遇到你们了,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对了,您是——”
总算是问出口。
季宵一顿,说:“我姓季,邵佐前面也提过我吧?”
魏松海还是显得茫然,说:“邵先生之前说,他和他爱人……”
季宵:“就是我。”
这句话出来,魏松海如遭雷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我和季宵。他的视线在我们两人身上徘徊,低低嘟囔:“两个男的?”
季宵:“嗯?”
魏松海再哆嗦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说:“哦、哦哦!原来就是您啊。”
他捧着迅速变得湿哒哒、可以拧出水来的毛巾,看起来愈发不自在。
季宵没说什么,反倒是魏松海不适应这样的寂静,又主动提出:“邵先生、季先生,这样,我回头、回头把洗车钱给你们。”
话音愈往后,他的声音愈小。
季宵看他片刻,笑一下,说:“行。等我们洗完车,拿□□找你哈。”
魏松海听到这里,嘴角隐约弯起一下,露出上车一来第一个勉强称得上“笑”的表情。不过即便是这个笑,也绝对谈不上好看。
更多时候,他仍然是哭丧着脸,一动不动、十足谨慎地坐着,像是一块雕塑。
这样的情境中,天色愈发亮了。季宵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正要开口。车子后座的另一边,陆兴平终于从此前的抽搐、瘫软之中缓和过来。
他面色发僵,透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气质。
我原先只在看季宵,偶尔看一眼魏松海。但听到了陆兴平那边的动静,我还是往车内后镜上看了一眼。
文子轩捏了一把陆兴平的手,陆兴平深呼吸,嗓音发颤,说:“邵先生、季先生,刚才对不住。”
季宵一顿,瞥他一眼。
我望着季宵,身体朝座椅上略靠一些,双腿交叠起来。
在和魏松海讲话的时候,季宵的态度始终和缓。这也是可以想明的事情,魏松海不曾做出什么让季宵不悦的事情,还主动提出为自己弄脏了我们的一事负责,无怪季宵对他有一个好印象。
但陆兴平不同。
在看他的时候,季宵的神色又冷淡了下去。他的嘴唇抿起来,不是严肃、面对危险时的样子,更像是……
我思索:更像是什么呢?
像是云端之月,葱岭之雪。
皎洁,冷淡,难以触碰。
但我又知道,无论是雪是月,都会融化在我的怀中。
我笑一笑。果然,在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季宵的神色又迅速柔和下来。我们对视了一刻,后座上,陆兴平很不会看氛围,往下说:“我有点精神上的毛病。”
我:“……”
季宵:“……?”
魏松海“啊”了声,惊讶地看着旁边的两个年轻人。
陆兴平面颊再抽动一下,低声说:“有点类似癫痫,但也不太一样。平时都有在吃药控制,但今天也是,压力太大了,又担心心慈。”
随着他的话,季宵重新看过去,神色之间带一点若有所思。
陆兴平:“平常都是瞒着同学、老师们的,也怕闹出什么事儿。但没想到,刚刚竟然犯病了。”
季宵听着,假笑一下,说:“原来是这样。”
语气还是平平的。
陆兴平说:“真的对不住!我一发病,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到这里,文子轩插话,说:“我也不好,刚刚吓傻了,没来得及拉住他。”
季宵平静地说:“这里是山路,在下雨。”
陆兴平说:“嗯,是我的错。”
季宵说:“你现在也没吃药吧,可以控制了吗?”
陆兴平:“嗯,一般来说发作完之后,激素水平就会下降,短时间内都不再会发作了。”
季宵淡淡“哦”了声。陆兴平二人安静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季先生,心慈那边……”
季宵沉吟。
我看他,又有点遗憾。听不到季宵的思绪,也不太好直接交流,很多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不过这也无妨。无论季宵做什么,我都会赞同。
季宵说:“魏师傅?”
陆兴平二人一怔,魏松海也有点讶然,应道:“我在!季先生?”
季宵说:“你刚刚说,在树林里看到了一个房子?”
我眼睛眯了眯,陆兴平二人屏住呼吸。
魏松海回答:“哦,对!也不是房子,我就看到一个屋顶。”
季宵说:“离这里还有多远?”
魏松海回答:“应该不远了吧?不过这鬼天气,看什么都雾蒙蒙的,我也说不准。”
季宵问:“就在上面吗?”
魏松海:“对,就在上面。”
季宵沉吟,后面,陆兴平二人小心翼翼。
陆兴平显然是咬了咬牙,说:“季先生,求求你了!”
这话出来,季宵又看他一眼。
我心想:这会儿披着那个年轻人皮囊的,显然不是“陆兴平”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在危险尚未真正抵达之时,他还能勉强镇定,跑来问我接车。但当危机到了一定程度,他就像是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一下子崩开。
他真的会担心“女友”吗?
不。
但他刚刚对季宵说了一句粗话,就迎来了那样惨烈的“惩罚”,往后还要绞尽脑汁,对季宵解释。这么一来,陆兴平自然不敢不去寻找“女友”。
可季宵呢?他自然可以想明这一切的,那么……
季宵的手落在方向盘上,白皙的手背与深色的方向盘放在一起。
我看他捏紧方向盘,手骨的轮廓隐约露出。这是一只很漂亮、足够去拍广告的手。
空调的风口正对着我,热风迎面吹来。
如果魏松海坐在我的位置上,他上半身应该已经被吹得半干。
这样环境下,我喉间的一点燥热,也是那么顺理成章。
季宵最后说:“去看看吧。”
陆兴平松了一口气。
车子再往上,依然很缓慢地开着。过了会儿,文子轩从手机里找到一张照片,去问魏松海:“魏师傅,你看到的那个楼顶,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身体越过陆兴平,把手机拿给魏松海看。
魏松海看过,回答:“对!我记得这个小阁楼。”
我看了,说:“是你们定的住处的照片?”
“嗯。”文子轩说着,又把手机拿给我。
我看一眼:一样的红瓦青墙。
文子轩说:“昨晚雨太大了,否则我们应该能认出来,不是邵先生家。”
我说:“没事,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在外面淋着。”
文子轩听了,笑一下,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么慢慢开了约莫二十分钟,旁边出现一小条岔路。
岔路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屋顶。
有了之前的波折,这会儿已经将近六点。我和季宵对视一眼,季宵问:“陆兴平,你能联系到你女友吗?”
陆兴平低头看一眼手机,说:“还是没有信号。”
季宵考虑片刻,说:“算了,进去看看吧。”
车子拐入岔路,屋子的全貌呈现在我们面前。
从外观看,是比我们家要大一些。
大门开了一道一米宽的口子,像是在邀请我们进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哦。
给考研的小天使统一喷一泵高分喷雾 ̄!
感谢在2020-12-25 13:09:09 ̄2020-12-25 18: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跃鉿樾 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