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当成跟班了(35)
当日一把火烧掉太傅府,不管人还是书信,断无能出得府中之物。
他一朝为帝,本已众叛亲离,若是昔日所为被揭穿,只怕人心向背,这帝位坐不稳了。
这心腹朝臣道:“微臣查出,书信在一人手中。”
“谁?”
“陆卿和!”
他的手顿然攥紧:“陆卿和没疯?”
“疯是疯了,但据查,韩太傅的确提前将书信交给他了,没准东西落在陆家,陆家上下未必不知晓。”
梁桓的手愤然拍向桌子。
他当初一念之仁,如何也想不到,竟将自己陷入困境。
也许,的确是自己太好心了。
他的眼中透出狠意:“速速着人去烟城陆家,把他们都抓……等一下,陆家是商贾世家,朕冒然抓他们势必引起百姓猜测,都扮成江湖人模样去,对外只道是寻仇,也不必抓过来,若是他们不交出证据,便……就地解决。”
“还有。”他转了个身,“陆家人一个都不能放,去追陆子安,把他抓住。”他的话语微顿,“陆子安身边的人不好对付,让国师安排几个有本事的弟子一并去。”
来人领命退下,梁桓在这大狱之中难以安定,来回走,有宫人正收拾着李卷的尸体,为避讳,拿布帷在他面前挡着,然而布幔被风吹动,他仍是看到了一片殷红血迹。
他忽而生出异样的愉悦,在说出“把陆子安抓住”的时候。
下定决心,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甩袖走出大狱往偏殿去,踱了一个晌午的步,吩咐:“请国师来见朕。”
国师发已花白,脚步依旧铿锵有力,抚抚长须,道:“日行千里的术法是有,凭借微臣的本领,送上数百人今天就到烟城倒不是难事,但陛下您这么着急吗?”
“是,朕怕夜长梦多。”
“陛下是怕再等上一等,就下不了杀心了吧?”
他不置可否。
国师颔首:“微臣这就去办。”
人退下后,他继续踱步。
那心腹朝臣却忽跌跌撞撞又跑进来。
还没离近便跪倒:“陛下恕罪,微臣该死,微臣听了点风声未曾查证,那书信的确已在韩府府中毁掉了,陆卿和没有带出去,微臣已在韩府中找到焚烧的碎渣,千真万确,微臣万死难辞其咎,求陛下重罚。”
梁桓的脚步顿停,脑中忽而空白一片。
此时有国师派人来报:“日行千里之术完成,众卒已近烟城,只待陛下下令,立即围困陆家。”
他伫立原地,没回话。
又有人来报:“在胡家村发现陆子安踪迹,人已经抓了,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是就地正法还是押解回来,请陛下明示!”
他静默良久。
面容慢慢从惊愕变成了平静。
许久后上前一步,向那瑟瑟发抖的朝臣道:“即便是陆卿和没拿,但如何肯定他不知道,又如何肯定他没告诉陆家人?”
“疯癫之人的话不足为信,陛下您可以放心……”朝臣话未说完,忽瞥见面前人眼中透出的凌厉,他立刻识时务的改口,“是,陛下圣明。”
梁桓厉声吩咐:“陆家人不能放,陆子安……更不能放。”
他拂袖转身:“叫国师来,朕也要去烟城,朕要看着陆家人一个不留,还有陆子安,不必押回来,直接带到烟城,不许耽搁,去!”
朝臣连滚带爬地离去了。
☆、困兽
陆琮被押上马车。
这几日他把小院收整了一番,移了些花草来,给满院增添了勃勃生机,他以前不大喜爱摆弄这些东西,这时候才觉,繁花似锦多难得。
但此刻,花瓣残枝落了一地。
他的双手被绑着,那国师弟子用咒术封住了他口舌,不能说话,绑他的弟子说:“怪你得罪陛下,自认倒霉吧。”
他的眉目一抬,陛下派来的?
玄庸正巧在这时去见陛下了。
弟子又道:“我们要带你回烟城,你陆家……要遭殃了。”
他怔怔看着这人,若惶然落入冰川之中。
对方继续道:“你身边那位公子莫不是已逃跑了,或许是……到底归顺了陛下吧,看样子,你就是他归顺的投名状了,权势面前,哪里有人会不妥协?”
他垂眸。
外面有人叫喊,弟子掀帘子看了看。
他也抬眼,透过这缝隙看过去。
那对夫妇跟在车后面说着什么,还没听清楚,但看殿后的几个兵卒拔刀一挥,血四处飞溅,叫声立即没有了。
弟子叹了一叹,放下帘子。
陆琮的身子颤颤发抖,莫大的悲哀从心底涌出。
耳畔忽然起了狂风,叫他所有的思绪都变成一片混沌,他在这混沌之中渐渐落入深渊,无边的窒息感将他侵蚀,他想伸手去抓能救命的东西,什么也抓不到。
狂风止,马车驶入烟城时,刚近黄昏。
弟子好奇地又掀了帘子:“师父的日行千里之术果然厉害,烟城还挺热闹。”
他从深渊中抬头,也看了一眼。
那悦来酒楼因为之前发生过打斗,又死了人,如今生意不似以前好了,门前冷冷清清的,鲜有人来。
再往前走,路边有三两人在指指点点,看的方向是一巷子口。
那儿躺着个人。
一个没有了腿的老者。
老者的衣饰讲究,躺在地上却也无奈,没人去扶他一把。
弟子说:“像是刚死之人,八成是因为腿疾。”
陆琮认得那人。
那是阿心的师父,曾经要取他的心头血治腿。
他死了,阿心不用怕了。
帘子被放下来,他看不见,不知现在可有人收一收那尸体。
可他心中那窒息的悲凉肆意弥漫,他想:“我原本可以救他一命的。”
他闭上眼,再落深渊之中。
陆家今日还一如往常。
陆老爷坐在庭前品着茶,念叨:“子安这一趟出门,该玩尽兴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喊:“卿和跑哪儿去了?”
有人回:“大少爷去祠堂了。”
“又去找那个姑娘去了,难道他们俩……”陆老爷抚着下巴,“不行不行,卿和这个样子,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你们……算了,他也不听你们的话,我自己去把他叫出来。”
他起身,徐徐往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里,陆卿和一把拉住阿心的胳膊,喃喃道:“要出事了,你走,你走……”
阿心被他拉着往外跑,不解地问:“发生什么啦?”
话问完,发现自己已经随他跑出了祠堂。
她大惊:“大少爷你能解开这禁足咒啊?”
“是,我能解,亭月会,她不能亲自解,我能解,你走,你走……”
“那你早不帮我解。”阿心没好气地道,见他一直推自己,带着恼怒站定,没有突然自由的畅快,只道,“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走。”
陆卿和的眼中闪过惊惧,左右地看:“陆家没人能活了,你走吧,走吧,马上就要死了,走……”
“你说什么?”阿心郑重起来。
这位大少爷时常来祠堂,虽痴痴傻傻的,但总能预见些什么,好几次一些小事都被他说准了。
阿心很信他的话。
正因为信,她坚定地站住脚:“你的意思是,陆家马上要有危险是吗,那我更不能走,我不能见死不救,对了,你既然知道,咱们赶紧去通知陆老爷他们啊,叫他们快跑……”
“跑不了,跑不了,注定了,你跑,你跑……”陆卿和再来推她。
她掰开他的手:“我不会忘恩负义。”
陆卿和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真的跑不了了,一切都是定数,子安,他要走了……他没能寿终正寝,这是劫数……”
阿心听不懂他的话,但见他哭得悲切,也觉得万分难过,她用力拉住陆卿和:“好,我走就是了,就算你说其他人救不了,那我也得把你救走。”
他不顾对方的挣扎,抓着他飞身而起,越过陆宅高墙。
陆老爷踏入祠堂。
四处望了望:“人呢?”
祠堂安安静静,小黑猫懒懒地躺在亭子里,舔着爪子。
一只蝴蝶轻轻停在花上。
花枝摇了一下。
急促地脚步声冲入祠堂。
管家扑进来,摔倒在门边,血从门槛浸入,他大喊:“老爷快跑……”
陆老爷只有机会跑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