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当成跟班了(31)
玄庸伏在床边看他:“子安你热吗,好,那我不给你盖了。”
躺着的人松了一松衣领,十分不安稳。
玄庸想说,这天气还没入夏,就算不盖被褥,睡觉也不可以去衣服。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透过那领口望见了他心口一道伤疤。
他鬼使神差伸手,拨开了衣领,抚了抚那伤疤。
“为何这么久了,还没长好?”他细想当初阿心那把刀刺入,已是去年的事儿了,即便这伤疤永远也不会消失,但至少……现在也该养得差不多了啊。
这倒好像是新伤一样。
他怎么也没想出除了那次,哪里还叫子安心口受过伤,思来想去,只道是人的体质各不相同,兴许有的人伤口就是比别人好的慢,一时间又无比心疼起来。
思量间听有人扣门,是小二请的大夫来了。
大夫进门,一见陆琮红透的脸,便已有所猜想,待切了一回脉,心知肚明,道:“这位公子今日只怕误饮了什么东西,多耽搁时间于心肺有损,但这药性一个人解不了,你是他什么人?”
玄庸没听明白:“朋友啊。”
大夫没再多问,将他往门边引了引,推开门往斜右边指:“那儿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不远,你从这走过去,不过一刻钟,多给点银子就能把人带出来一晚,注意不要带错了人,招香馆里有女子,也有小倌。”他将最后二字加重,收拾了药匣,“告辞了。”
玄庸反应了过来。
飒然面上也覆了一片红,他呆呆站在房内,背对着那人,无端想起白日在宫中所见之景,那画面再度挥之不散。
他木讷地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挪动几步,又停了脚步,支支吾吾道:“子安我……去招香馆找人了啊。”
躺着的人没有回话,大抵也没听清楚。
他不死心,又道:“我真去了啊。”
仍无人回答。
他却还是挪不动脚,屋内寂静,连呼吸声都是蛊惑。
他转了身,退回几步:“那个……你的头烫不烫啊,要不我还是先给你敷一块帕子再走吧……”
他屏住呼吸,颤颤伸出手,覆在那人的额头。
“不烫……不用敷帕子。”他喃喃道,只能自言自语,“好,我……我走了……”
刚要起身,那覆在他额头上的手,忽被按住。
他的心跳也顿然停了,轻声唤:“子安……”
但觉一股力,将他陡然一拉。
他瞬间沉沦。
再不会走了。
天将亮时,身边的人沉沉睡去。
玄庸撑着胳膊侧身,眼中皆是柔情,他看着陆琮的睡颜,直看到天大白,仍觉得怎样都看不够。
他起身为他掖好被角,掂掂自己的衣服,想起来那铜铃不在身上了。
之前他失踪,陆琮捡到铜铃,携着进宫后,被梁桓收了回去,梁桓那时候以为他死了,不想睹物思人,把铜铃砸了,后来,梁桓好似一直忘记再补一个,而他更是没想起来。
他穿戴好下楼来,叫那店小二:“陆公子睡着别打扰他,等他醒来给他送点吃的,然后一定告诉他,叫他先别走,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跟他一块走。”
小二点着头:“那他大抵什么时候醒,小的何时去送饭?”
“尽量晚一些吧,叫他多休息会儿。”他嘴角溢出笑意,出门跨马,迅速朝宫中去了。
宫里,梁桓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不留下了?”
“是。”他斩钉截铁。
欠你的,等你下一世再报。
这一世,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情愫,所有他想给与的守护与承诺,全都在子安身上了,再分不出一星半点。
“莫非……你要与子安兄一同回烟城吗?”梁桓不明白,“你几次三番食言,且都是为了他,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玄庸的目光闪了闪,扭过头去,咧着嘴只剩掩盖不住的笑意。
梁桓看出端倪,不可置信地到他面前:“你不是说你没我这喜好吗,原来……”他无端一喜,“原来也是可以改变的,那我是不是能……”
“我不知道我改没改变,我爱慕子安,他是女子,我就喜欢女子,他是男子,我就喜欢男子,只有他。”
梁桓喜色僵住,冷笑了一声:“看样子,即便你变了,我照样被排除。”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缓声道,“昨天你还没这般坚定,难道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玄庸也想起自己来还有另外一事要说,连忙道:“子安昨日饮了不好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应是在你这儿了,但没理由冲着子安,想必是误饮,这些人的目标是你,看样子,宫里不乏别有用心之人,你要多留意。”
梁桓细思一番:“我没子嗣,叫有些人不安心。”
他猜出大致缘由,其中还有曲折便是想不到了。
“那……”
“此事查起来怕是要闹得满城皆知,如今我根基不稳,暂且放过,尽管再出招,到最后一起收拾。”梁桓眉眼闪过一丝凌厉,“朕既是断袖,就已放弃了子嗣,将来接替朕的,也不一定必须是朕的血脉。”
玄庸点头:“只怕有些人看不开。”他又道,“那你凡事小心。”
梁桓又回到方才的疑惑上来,因为这事平添了些恼怒,待仔细思量反应过来,他赫然睁大了眼睛:“子安兄误饮了给我的东西,那么他……所以你们已经……”
玄庸抿着嘴,轻点了下头。
梁桓的脸色大变。
☆、同归否
梁桓攥紧了手,许久方松,面上只余冷笑:“怪不得你突然要跟他走了,准备在烟城做一对神仙眷侣吗,不过,你问过子安兄吗?”
“子安他……”玄庸还真没想过,但他觉得,子安至少应不会讨厌他吧。
梁桓继续笑:“想来子安兄昨晚神思应不怎么清明,你明明是……趁人之危。”
玄庸赫然呆立:“趁人之危……”
他从未这样想,但好像……的确如此!
他瞬间不知所措。
梁桓继续道:“说不定,子安兄现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竟还想着与他执手同归,何必呢,你还是……留下吧。”
玄庸的心乱了几乱。
半晌后,却仍是摇头:“他若恨我,我就离开他,但我离开他,亦不会留在你这里,我会远远看着他,不叫他发现,我要看他一生安乐顺遂。”
“你……”梁桓的眼中覆上愠怒。
“对不起,告辞。”他转身离去,那守门侍卫许是察觉到皇帝的怒气,阻拦了他去路。
玄庸只略略抬手,便将那屏障退去,侍卫欲追,梁桓走出来,开口道:“让他走吧。”
玄庸回头拱了拱手:“多谢。”
梁桓终是一叹,到底是败下阵来,又抬手:“玄兄留步,我还有一句话。”
他回首。
梁桓上前去:“原本还要再给你一个铜铃,现在想想……算了,时常与你千里传音,若是听着你们的声音,反倒叫我徒生不快,换一个东西送你。”
他低头瞥了瞥,从腰间取下一个圆形镂空盘龙纹的玉佩:“此玉你姑且当做朕的一道无字圣旨,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拿着这玉佩来找朕,朕都会答应你一个要求。”
玄庸想及人间多以玉佩为定情之物,便要拒绝:“我大抵不会有什么事情要求你。”
“你没有,难保子安兄没有,就算是你以后要朕允许男子与男子亦可成婚,只要拿它来,朕就允。”梁桓笑了笑,“这江山有你的功劳,你也数次救我于危难,你说的那些亏欠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倒是我欠你颇多,此为还礼吧,从此你我两清,亦不再有牵连。”
“那好。”玄庸不再多说,收了那玉佩,同样挂于腰间,转身,背影很快消散。
梁桓望着他背影看了许久,见那人走得迅速,一次也未回头。
他落寞转身,一步一步往殿前走,龙椅在前方,放眼天下皆为皇土,他想要的从未得不到,唯独……
他忽而生出些不甘。
在殿前久立,他攥了攥手:“来人,去把国师请来。”
端常楼,陆琮睁开眼。
一片沉寂,空荡的房间,没有第二个人。
“他已经……走了吗?”他缓缓起身。
下床时脚铬到一物,他低头看看,是自己衣上的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