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当成跟班了(26)
话还没说完,腰间铜铃叮叮响了两声,他取下来拿到面前,听见梁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子安兄好了么,你来了么?”
他想了一想,对着铜铃回道:“没呢,他还病着。”
“好吧,我不等你了,我快到京城了,先进城了。”
玄庸“嗯”了一声,那边不再有回应。
待他重新将铜铃挂在腰上,陆琮方开口:“我已经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你何必诓他?”
他笑了一笑:“没关系,我再多呆一段时间。”
这一去,怕是后会无期了。
人的一生太短,他若守护梁桓到他寿终正寝,那么彼时的陆琮大抵也已不在人世,当然,像他这般温恭良善之人,一定是要比他人长寿的,可那时候,他也是子孙满堂了吧。
又何必再来叨扰呢?
他这一留,留了一个多月,其间陆卿和也已成了婚。
这日天还未亮,陆宅大门忽而有人“砰砰”敲门,门童慌里慌张开了门,赫然见有二人携着一蓬头垢面之人。
门童透过那凌乱的发看清其面容,当即大惊:“大少爷!”
“大少爷回来了!”陆宅飒然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那随行二人只道:“人送回来了,告辞。”
未等多问已离去,显然是高手,脚步之快来不及阻挡。
众人却见陆瑾双眼呆滞,见人就嘿嘿地笑,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不认识家里人,进门抓着一把树叶就要往嘴里送。
玄庸望着他,不由一怔:“原来这位就是陆大哥?”
传说中的惊才绝艳?
陆老爷见儿子变成了这个模样,一时心急攻心,面露极惊惧之色,陡然大喊:“应验了,应验了,不是痴情,原是痴傻,一去痴傻,二去……子安,你千万……”
话未说完,人已昏过去了。
一众下人皆手忙脚乱,陆琮照料好陆老爷,又立时过来看陆瑾,看他刚刚洗漱整理好的发冠又被扯乱,不免痛心,耐着性子轻声问:“兄长,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瑾这会儿算是老实,乖乖坐在椅子上,从垂落的发丝中抬起眼来,望着这满屋子的人,目光中只有迷惘,他安安静静摇头:“不知道,不记得……”
他念叨着,视线落到玄庸身上,却忽而弹跳起来,指着他大喊:“妖,妖……”
玄庸的瞳孔微缩。
众人惊愕,齐刷刷朝玄庸看过来,一时间想起那大夫每回来都要说的话来。
搞不好……
而又见陆瑾朝陆琮一指,也大喊起来:“神仙,神仙……”
众人那刚刚燃起的疑惑瞬间瓦解。
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岂能当真?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陆琮只好放弃,好不容易哄他入了睡,再去瞧瞧,陆老爷还未醒,不由忧虑。
玄庸想安慰他几句,铜铃率先响了起来,他一把举起:“我暂时不能去了,陆家出事了。”
梁桓沉默了一会儿,道:“行,反正我目前也无危险。”
玄庸正要收起,愕然想到什么,连忙将铜铃举近又问:“梁予乾你知道陆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梁桓叹了一叹,道:“韩府被抄,成年者全赐鸩酒,无一生存,此消息封锁在京城,暂时不能外传,是以你们不知。”
“什么?”陆琮在旁听到这消息,脚有些发软,连忙靠近过来,“为什么,谁做的?”
死一般沉寂,只有陆琮渐渐不稳的气息,在等待中,紧紧攥着手。
许久后,梁桓终于道:“我做的。”
陆琮的呼吸顿停了一下,手攥得更紧。
玄庸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太傅是太子的人,我已查到上回来刺杀我一众杀手亦是从他府中而出,何况,他还要参我勾结番邦,若父皇信了,我便是死罪一条,只能先下手为强。”
不等这边回应,梁桓继续道:“太后之前想把韩亭月指给我,不过是为了在我身边安插个自己人,韩亭月不愿意,他们又欲把韩府另一个女眷指给我,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的话说完,又沉寂许久。
终究还是他耐不住,继续道:“你们为何不讲话了,有人要杀我,我不能还手吗,按道理讲,陆卿和已与韩亭月成婚,他亦难逃一死,可我念在与子安兄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放过了他,差人送他回了烟城,我原以为,你们即便不谢我,也至少不会怪我。”
陆琮身子微微颤抖,他想怪,也不知从何怪起。
难道要去质问梁桓,是啊,都怪你,救了我哥算什么,你杀了我大嫂一家,你对得起朋友吗,人要杀你,你就不能让他杀吗,你还手,就辜负了咱们相识一场,你坐着等死,才对得起我这个朋友。
凭什么呢?
他的嗓音略沙哑,只问:“我兄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梁桓的语气微缓,那一股悲凉散去,终添了许多惭愧:“他……亲眼看见韩家上下死在面前,尤其是当韩亭月断气后,他……就疯掉了,对不起。”
陆琮闭了闭眼,身子微晃了两下。
玄庸连忙扶住他:“你头又疼了吗?”
“不是头疼,只是……”
突逢事故,心力交瘁,本就有旧伤,一时身体难以招架。
玄庸痛心道:“你先休息吧。”他回头往正在熟睡的陆瑾那儿瞥了一眼,“大哥这里我帮你看着,一醒来我立刻叫你……”
说话间扭过头,忽然一震,连忙又朝床铺看去。
“我哪里能安下心休息?” 陆琮道,“倒是玄公子你为我家费心太多了,你应该去……”
“没事,应该的,你若不想休息,要不再去看看伯父,他醒来后只怕还有很多疑问,得慢慢叫他接受,这儿有我呢,放心啊。”玄庸有点着急。
陆琮略一思量:“好,我去看看爹,有劳你了。”
玄庸送他出了门,再回到陆瑾的房间。
幽幽关上房门,他抱臂靠在门后,向床头看去:“阁下是人是鬼?”
那床头一盏灯虚晃了几下,一道黑影渐渐幻化成人形。
☆、风云变
玄庸又道:“看这样子,八成不是人,你跟着陆大少爷意欲何为啊?”
那黑影动了动,怯怯的,上前一步,又退了回去,慢慢幻出脸面,是个粉衣女子,面露凄容,嘴角渗着血迹,她用丝帕擦了一擦,却擦拭不干净。
玄庸紧皱眉:“莫非你就是……韩亭月?”
女子点点头,张嘴要说话,但一开口,那血就不断往外流,流过下颔,浸透了衣襟。
玄庸望见一地的血,她就站在血泊之中。
窗外有下人路过,朝里望了一眼,平平静静地与玄庸招呼了一声。
外人看不见这触目惊心的景象。
可这血腥气着实刺鼻。
玄庸抬手:“你把你那丝帕给我。”
女子茫然抬眼,但听话的将丝帕递了过来。
玄庸在上面很快画了个符咒,再交给她,她又去擦嘴角的血,终于将那血迹擦掉。
她笑起来:“这样我便不怕吓着他了。”说完往床铺看去,眼中满是柔情。
玄庸却得煞风景:“按理说,你该去鬼界了。”
韩亭月连忙抬头:“我不去,我要陪着夫君,我不去。”
“你是鬼,他是人,你在他身边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韩亭月认真地看着他:“公子亦是异类,妖与鬼于人而言并无不同,公子为何常留人间?”
“嘿,你倒说起来我来了。”玄庸冷笑,“我身上可没有阴气,不过……我也不是地府鬼差,你愿意留在这儿,我管不着,但你莫要在其他人面前现身。”
韩亭月一喜:“多谢。”
“都说了我管不着,你不必谢我。”他想到什么,“怪不得陆大哥一见我就道出了我的本相,你一直跟着他,他多少也沾染了些鬼邪之气,能看出凡人看不到的……不过,子安是怎么回事,什么神仙?”
韩亭月又低下了头:“我只是新鬼,公子你道行高深,你都没看出的,难道我会发现么,这个应该纯粹是夫君瞎说的。”
“倒也是。”想想大概是陆卿和喊妖怪喊顺嘴了,接了一句神仙罢了。
翌日陆老爷终于醒来,听说韩府之事,再瞧自己大儿子,正趴在地上编草环,编好了还跟空气说话:“亭月,你看,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