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54)
放眼望去,丘陵乔木、簇花漫草之间,几处别致素雅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布局,却自有一番自然天成之道。
云舒歌昂首挺胸,穿过一片牡丹花海,便要往里走,突然听见一阵脚踏落叶的窸窣声,那声音轻盈细碎,但在云舒歌的耳朵里却似若惊雷。
云舒歌一个移形换影,赶紧隐到一块小山似的的黑焦岩后面,藏了起来,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原来是两个侍花女婢,只见她们各挎着一个竹编镂花篮子,从一片梧桐林中缓步走了出来,直朝着云舒歌这边走来。
云舒歌心跳加速,也不知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因为看见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俏美人。
正当他斟酌着要不要再使个移形换影,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两个侍花女婢已经从黑焦岩旁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云舒歌方才穿过的那片牡丹花海,俯身摘起花朵往篮子里放。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好似两只翩翩起舞的粉红蛱蝶,看得人如痴如醉。
云舒歌心道:“好一幅美人拈花赏心悦目图。”
云舒歌忽得想起了之前在客栈里吃的那盘雪花浪蝶和店小二说的那个大有来头的故事,心道:“如果那幅画真的出自曳白兄之手,那我这一年多来算是看走了眼。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蛱蝶是谁?腊梅是谁?多情的是谁?含恨的又是谁?”
正这么想着,其中一个女婢忽然低声软语道:“你可有发现,自从大殿下从中扈国回来后,来落秋园的次数好像比以往多了许多?”
另一个道:“那还不是因为墨公子,自从影大人把墨公子带了进来,殿下就经常来这里看它。”
一个道:“也是,墨公子那么温顺,那么可爱,还那么机灵,我也很喜欢它。”
说完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云舒歌恍然大悟,心下想着:“这两人口中的墨公子应该就是他之前送给慕曳白的墨团。真是话经三张嘴,蚯蚓也长腿。果然传言是不能全信的,甚至连一半也信不得。墨团明明是那么温顺善良、憨态可掬的灵宠,怎么到了别人口中就变成了凶神恶煞、长相奇丑的凶兽了?”
那个婢女突然将声音放的更低了,道:“不过,大殿下这段时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另一个道:“是吗?我倒是没发现,不过大殿下向来不苟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婢女向前走了几步,直凑到同伴的耳边,声音小的好似蚊蚋一般。
若不是云舒歌自小练就了一个耳听八方的本领,那声音几乎微不可听。
“前几日,我去给殿下送茶,是大殿下最爱喝的百罗香,以往每一次大殿下都会喝上好几杯,可是上一次,大殿下竟然一口也没喝!而且更怪的是,我们都知道大殿下可是最不喜欢吃甜食的,但是上一次大殿下竟然亲自嘱咐我送去了一碟蜜饯。”
另一个惊诧道:“什么!那大殿下吃了吗?”
“吃了,不过好像只吃了一块。”
云舒歌心下疑惑起来,当年他们入学博学鸿词馆的时候,因为自己喜欢吃甜食,所以他们宿舍的早粥里时常会放入一些蜜酿的果干。
对此,慕曳白也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的不喜欢,甚至有一次因为庖厨忘记了没有放入,慕曳白还特意让人去厨房问明了原因,吓得庖厨当即端着一盘蜜饯跑到他们的宿舍里谢罪。
所以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云舒歌便一直以为慕曳白和自己一样也是喜欢吃甜食的。
可是这两个婢女却说她们的大殿下不喜欢吃甜食,莫不是慕曳白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喜好,所以才会让人误以为他不喜欢吃甜食?
亦或是他确实不喜欢吃甜食,只是为了迁就自己,才故意没有表现出来?
另一个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一件事。就在迎亲使团动身前往洗云裳的前一日,大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影大人来请,大殿下方才动身离开。”
云舒歌心下大惊:“难道曳白兄大婚并非自愿?可是凭自己对曳白兄的了解,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又有谁能逼迫的了他呢?还是有其他的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就在云舒歌百思不得其解时,那两个侍花小婢已经起身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院子里又没了声音,云舒歌探头去看,见四下无人,也站起身来,几个箭步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倚山而建的殿阁前,试探着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云舒歌不禁想起那次和云子都一起探访逸清尘的丹阁时,那门也是没有上锁。
其实他每次都是准备好要翻窗而入的,但这些人怎么都不喜欢上锁呢?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上锁的习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暗暗记下,今后不仅要把门锁上,窗户也要锁紧了,然后又是一阵窃喜,迅速移入了阁中。
这殿阁一看就是一间书房,两排壁阁分立在两边,壁阁上堆满了书籍,中间是一个与门相对而视的圆形窗扇,窗户是闭着的,窗前是一张书桌,桌侧放着一个插着几幅画卷的青花大玉瓶,阁内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
淡淡的幽香却不像是从阁外飘进来的。
“是鸢兰香!”云舒歌又惊又喜,“原来曳白兄把他的那颗鸢兰珠放在了这里!”
找了一会,竟没有找到,想着应该是被放在了某个暗格中,便也懒得再去寻了,毕竟若是真的被他找到了什么暗格、密室之类,自己是该去看,还是不该去看呢。
云舒歌走到壁阁前,随意翻起几本书卷,全是些经史子集之类。
来到另一边,翻开几本,又全是些百家兵法之属,觉得好是无趣,便又把书不露痕迹地放回了原处。
桌面上平铺着一张白宣,被一对紫檀龙形镇纸压着两边,上面的字潇洒飘逸,却极具筋骨,云舒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慕曳白之手。
之前在博学鸿词馆的时候,他曾一度想要模仿慕曳白的字迹,虽然在别人看来倒也足以以假乱真,可是云舒歌自己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云舒歌仔细端详着那幅字,内容是一篇关于古战场的吊文,无论是字还是文都写得极好。
云舒歌越看越喜欢,兀自把那张字幅轻轻卷起,藏进了袖中,又从怀中取出一片金色梧桐叶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半边,满意地拍了拍手,心里道:“一物换一物,成交!”
云舒歌翻开几张画卷,虽说都是佳品,却并非出自慕曳白之手,索然无味地又放了回去。
极目所见,云舒歌对这间殿阁里的其他东西实在是提不上兴趣,就在他心里发痒,左右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暗格的时候,几声“咩咩”的羊叫声忽然从身后的窗外传了进来。
云舒歌大喜过望,打开窗户,只见竹林中一只黑乎乎、圆嘟嘟的小家伙正睁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墨团吗?!
这小家伙起初被云舒歌和慕曳白发现的时候,还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如今半年过去了,竟长得足有一只小乳猪那么高,那么大,不过好像也只能这么高,这么大了。
确定四下无人,云舒歌一个飞身跳了出去,就要去摸墨团的小脑袋,却不想那小家伙竟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咩咩”地叫了几声。
“啊!墨团,你不认识我了吗?”云舒歌一脸哀怨,一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凄凉之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他和慕曳白把墨团抱回大本营的时候,墨团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等到墨团的眼睛睁开了,他却已经去了东胜国。
自那以后,他和墨团就再也没有见过,墨团认不出自己倒也是理所当然。
云舒歌锲而不舍道:“墨团,当初还是我把你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呢!你没见过我的样子,那我身上的味道你应该还能记得吧,乖墨团,过来闻闻。”
一般来说,像墨这样的灵兽一类,凭着天生的灵性,无论是眼睛见过的,耳朵听过的,还是鼻子嗅过的,都能够一丝不苟地记在自己的灵识里,所以云舒歌相信,只要墨团愿意靠近自己,他就一定能够唤醒墨团对自己的记忆,而且还是非常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