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125)
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张半黄的纸块,之所以说是块,那是因为那纸被来回折叠了好多次,此时就像是一块发黄的豆腐干。
老汉小心翼翼地摊开纸张,仿佛拿在他手里的是一张藏宝图。
“这药方还是几个月前大夫给我开的,我这老眼昏花的,早就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也不知道我现在念得对不对。”
云舒歌依言和慕曳白一同走了进去,接过药方,他虽不会治病,却也读过一些医书,扫了一眼上面的药名和剂量,大概也就猜出了对治的是什么病症,道:“老伯,大夫给您开的可是健脾补气的药吗?”
“是呀!大夫说我身子虚,所以就给我开了这么一个药方,小伙子你可真厉害,我再给你念一遍,你看我念得对不对,茯苓20克……”老汉说着便开始念起了药名,怕是读的次数太多了,熟溜的就像是小儿背儿歌。
云舒歌不好意思打断,只能耐心地等他把一连串的药名全都念完,方才道:“老伯,您念得倒是一字不差,可是有病就得吃药,只念药方哪成啊!”
然后又回头看向慕曳白,“曳白兄,你相信靠念药方就能把病治好吗?”
慕曳白淡然道:“一个人如果只是呼嚎,脚下却没有半点行动,你觉得他能到的了对面的山顶吗?”
云舒歌看了看对面的山顶,摇了摇头,撇着嘴道:“不能。”
继而又看向老汉,“老伯,你得去抓药吃啊!”
老汉慢悠悠地从云舒歌的手中拿回药方,又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回怀里,叹气道:“唉,可我老头子现在穷得连饭都快要吃不饱了,哪里还有钱抓药,有药方读就不错了,说不定也能治好呢。”
云舒歌心弦一紧,药方上面开的都是一些极其普通的药材,根本花不了几个钱,不过若是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又如何还能买得起药呢?
云舒歌蹙眉道:“那您的孩子呢?他们都不管吗?”
老汉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无儿人。老汉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哪还有人管哦!”
云舒歌心道:“难道这位老伯的儿女全都不在人世了?”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了过来:“又在抱怨什么呢,这一天天的,还没完没了了!”
这声音不仅尖利,而且凶巴巴的,不用去看也知道说话的定是个平日里嚼惯了舌根的乡间悍妇。
两人转身向后去看,果不其然,那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身材虽然臃肿,脸上却是颧高而无肉,唇薄下巴窄,一对眉毛仿佛两把拖尾的扫帚横在两边,活脱脱就是照着相书上的刻薄样长的,仿佛一个不称心,随时都有可能跳脚大骂起来。
老汉一改方才的凄凉之景,浑浊的眸子里只剩下了对眼前妇人的恐惧,呆呆地立在原地,仿佛是一个被长辈训话的小儿,喃喃道:“没,没埋怨什么。”
妇人来到几人跟前,斜着眼睛对着云舒歌和慕曳白从上到下各自扫视了一遍,一脸戒备地道:“你们谁呀?来我家干什么的?”
那老汉方才明明说过自己现在是孤家寡人,此时却又突然来了一个自称也是这家的人。
云舒歌觉得事有蹊跷,又见那妇人一副趾高气昂,老汉则一副唯唯诺诺,实在不合常理,于是决定问个明白:“这位大婶,我们只是途径此处,想要向老伯问个路而已。不过,此处是大婶的家吗?”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却不知是点着了那妇人神经上的哪根火引,妇人炸道:“不是我家,还是你家啊!”
☆、失魂症2
所谓乱丝难理,泼妇难治。
云舒歌可不想跟这个妇人产生什么口角,否则,万一惹得她在自己和慕曳白面前肆无忌惮地撒起泼来,那还了得,因而便任由她大喊大叫,依旧不失礼貌地道:“大婶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不知大婶和这位老伯是何关系?”
妇人却不识好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和这老不死的什么关系,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来管?”
云舒歌见她非但蛮横不讲理,还口出恶言,一时间火冒三丈,可奈何对方只是个女流之辈,纵然气不过,也只能憋火道:“大婶,我们又没有恶意,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妇人一听,气焰更盛了,昂首挺胸地向云舒歌走了过去,两只眼睛被她瞪得圆溜溜的,仿佛是要将面前的少年吃了一般,直逼得云舒歌竖拧着眉毛,连连后退。
“我不仅咄人,我还咬人呢!”
眼看着这妇人已然撒起泼来了,正当云舒歌不知所措之时,只听啪的一声,妇人低头去看,只见竹篮的把子还套在自己的腕上,不过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则连同篮子的身子一起掉在了地上,几个又干又黄的窝窝头纷纷滚落了一地,再看另一边,慕曳白正慢悠悠地将锋芒如雪的流光剑插回鞘中。
妇人一时惊呆了,半晌,方才晃过神来,“啊!杀人了!杀人了!”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山鸡,大喊大叫着夺路而逃。
云舒歌长舒一口气,俯下身子将窝窝头挨个拍了拍灰,一一拾回了篮中,然后端着篮子站了起来,问道:“老伯,刚才那位是您的什么人?”
老汉一脸愁容:“唉!那是我侄媳儿,平日里可是凶得很呐,我老汉今后怕是连馒头也没得吃咯。小伙子,你们赶紧走吧,我那侄媳儿刚才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定是跑回去叫人来打你们了,快走吧,快走吧。”
云舒歌平日里最看不得老弱病残受人欺负,更何况事情的由头还是由他挑起的,自然不可能一走了之。
只见他一手端着篮子,一手拍着胸脯道:“老伯您放心,祸既然是我们惹下的,我们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绝对不会连累您老的。”
说着,还不忘朝着慕曳白轻轻扬了扬下巴,“是吧,曳白兄。”
慕曳白微微颔首。
老汉见他们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直道是年少轻狂,连连摆手道:“唉,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侄媳儿的娘家有好几个弟兄呢,人称村头五虎,若是将他们全喊了来,你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老伯,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就是来了五头真的老虎,我们也不在怕的。”云舒歌将老汉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继续道:“不过,这馒头是送来给您的吗?”
“是啊,我就一个儿子,三年前上山打猎的时候突然染上了怪病,疯了一段时间后就变成了痴呆,媳妇后来也改嫁了,没办法,我这一身老骨头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里还能照顾得了他。我的那个侄子就提出由他来照顾他堂哥,还答应会给我养老送终,所以我就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我那个侄子。想不到……”老汉长叹一声,“唉,想当年我在咱们村子里也算是个富户,如今竟落到了这番田地。真是命由天定,造化弄人啊!”
若说造化弄人,确实不假,可若说命由天定,云舒歌则要第一个站起来投反对票。
在他看来,村民们口中的这个怪病确实是怪的很,蹊跷的很,但也可疑的很。所以他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了,他要留下来查个水落石出。
云舒歌道:“那您的儿子呢?”
“早死了,两年前就掉河里淹死了。”老汉的眼角间闪起了泪花,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很多伤痛是永远也愈合不了的,每一次有意无意的想起,都是在揭开伤疤,重温旧痛。
云舒歌本想用焱淼玦试试看能不能为老汉的儿子唤回丢失的魂魄,却不想他的儿子竟已经死了,同情之余,哪里还敢在老汉的伤口上继续撒盐。
静默了片刻,云舒歌慌忙转移话题,“老伯,我好饿啊,您的馒头可以分我们两个吗?”
老汉略显犹疑,倒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篮子里的这些馒头不仅又黄又干,刚才还落了地沾了灰,他自己自然是不会介意,可是他面前的这两个翩翩少年一看就是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弟,如何能够吃得下他的这些脏馒头,可是他又实在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招待这两位年轻的客人,为难道:“当然可以,不过它们都沾了灰了,你们能吃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