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124)

作者:木苏里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灵异神怪 主角:闻时,尘不到(谢问) ┃ 配角: ┃ 其它: 做个人叭 花里胡哨的“菜鸡”x住着豪宅的穷比 判官这一脉曾经有过一位祖师爷,声名显赫现在却无人敢提,提就是他不得好死。 只有闻时还算守规矩,每日拜着祖师青面獠牙、花红柳绿的画像,结果拜来了一位病歪歪的房客。 房客站在画像前问:这谁画的? 闻时:我。 …… 别问,问就是感动。 点击展开

“所以我留了这么一个傀,留了个后手,借这具躯壳来处理一些事。”谢问说。

“哪些事。”闻时近乎机械地问道。

“我身上那些东西,被人引了一些出来,流往四处成了笼涡,太多本不该成笼的人受了影响,陷在囹圄里不得解脱……”

“还有这里……钟思和庄冶,他们变成这样是由我而起,我这个做师父的,也理应来扫个尾,收拾残局。”

“还有……”

他说完这两个字,又开始咳嗽起来。

而后,便再没有接话下去。

他只是在最后的最后,沉缓沙哑地说:“傀的存在都依赖灵神,我本来就不该在了,只是一些残余而已,撑不了多久。”

他花了两年时间,走遍尘世,在各处笼涡附近摆下阵石。他已经解不了笼了,只能靠阵把那些东西引回它们本该呆着的地方,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这些黑雾看似全涌进了这具躯壳里,其实是经过躯壳,回到了封印之地。他可以用灵相将它们锁在那里,再亲自带它们归于沉寂。

其实闻时说的话并不全对,这些东西并不是真的不能凭空消散,只是要付出一些安抚的代价而已。

他活得够久了。

其实一千年前,在被封印的那一刻,他就该跟这些东西一起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连封印之地都不知所踪了……他却流连至今。

也是时候了。

……

洗灵阵忽然运转得越来越快,黑雾以翻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金翅大鹏清啸一声,跟着没入黑雾里。

清心湖依稀露出了干涸的底……

草木荒芜、枯枝盘结。

在那纠缠如网的枯枝之下,两抹惨白如纸的灵相静静地沉睡在那里。

那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钟思和庄冶露出来的刹那,洗灵阵在巨大的风涡中悄然停转。

谢问纳下最后的黑雾,所站之处花草迅速枯竭卷缩起来,眨眼之间,百木尽枯。

金翅大鹏在他身后拢了翅,像个陪到最后的忠仆。

他手里依然牵拽着傀线,只是那股强劲到不可抵抗的力道已经散掉了。禁制一松,闻时便跪了地。

他明明没有那么多伤,却痛到钻心。

所有血液流转的地方,每一节根骨、每一寸皮肉,都陷在无法消抵也无法缓解的剧痛中。

曾经有人教过他,说判官是一门苦差,要见很多场苦事。久了就知道,大多都是因为不忍别离。等明白这个,就算是入红尘了。

他送过不知多少人,见过不知多少场别离。

临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不忍别离这么疼……

可那人还是说错了。

他其实早就入红尘了。

只是送他的那个人,自己站在红尘之外而已……

闻时攥紧了手指,左手的森然白骨在地面划下满是血泥的沟壑。他强撑着直起身,想要朝那个人走过去,却发现周围变了一番模样。

山还是松云山,石台还是那处石台,但旁边多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

不同场景下的他自己。

闻时带着淋漓的血,怔然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情境之中,空茫地看向那些身影。

过了很久,直到手指被什么东西牵着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了身上交错纠缠的傀线,来自于那个红尘外的人。

他忽然明白这些身影是怎么回事了。

傀线相系之下,灵神相通。

那个人虚弱至极,再也封闭不了这些牵连。所以,他看到了谢问眼里的世界……

那是足以让人分不清真假的幻象。

那是从出现起就始终没被驱散的心魔……

第80章 枯荣

闻时看到了很多自己。

他看到自己坐在老树苍郁的枝桠间, 倚着树干垂眸看书,金翅大鹏从远处滑翔而来,到树边时缩到只剩鹰一般大, 踩落在某簇枝叶间。而树上倚坐的人这才从书页间抬起头, 远远地看过来……

这是何年何月的场景?

闻时努力回想, 终于记起几分。

那时候他早已及冠多年,走过世间许多地方。偶尔有意或是无意间经过松云山地界,总是想上山看看,看看山上住着的那个人。

那时的他常常觉得讽刺, 明明有人对他说过,这座山此生都是他的家, 可他后来每一次回“家”, 都要在心里给自己找尽理由。

那次他想说碰到了一些棘手之事,要回来查一查书卷。结果上了山才发现,他想见的人根本不在。

他有点失望, 又不想立刻离开。索性拿了书翻身上了高高的树枝,挑了一处地方倚坐下来,一边翻书一边听着山间久违的风。

他在树间翻完了一本书,抬头才发现山道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往来总是无声无息,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对方笑着走过来, 在树下抬眸看着他说:“看书怎么窝在这里,小心被人当雪堆给扫了。”

见到了太久没见的人, 他应该是高兴的,但最终似乎只是回了对方一句“六月天哪来的雪”。

那实在是太过久远前的一个瞬间, 寻常琐事, 没什么特别,连他都差点忘了, 没想到另一个人居然记得。

他以为最不可能记得的那个人,居然什么都记得。

而他一时间甚至找不出这个瞬间被记得的理由。

他还看到自己站在尸山血海的残局之中,手控无数交错的傀线,拽着十二只翻天覆地的巨傀转眸望过来;

站在松涛万顷的山巅,在星河之下拎着松醪酒递过来;

站在白梅树边,上一秒还没什么表情地绷着脸,下一秒就在长风之下偏头躲开撞来的花枝,然后蓦地笑起来。

……

但更多的是远远的侧影和背影。

走在静谧安逸的石道上、走过山野和村落。穿过喧嚣热闹的人群,穿过晦暗逼仄的回廊……然后拐一个弯,便再也不见。

闻时茫然地看着那些身影,像在看一场场熟悉又陌生的哑剧。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尘不到在身后送过他这么多回。

他只知道每次下山,对方只是倚在门边,看着他走过第一道山弯,便会转身回屋里去。甚至连送别的话都从不会说……

只有一次。

唯独只有一次……

那人对他说:“别回头……”

那一刻,尘封于最深处的记忆忽然松动了几分,不知是受这些心魔幻境的影响,还是因为他正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灵神正在消散。

像灯油耗尽的火,一点点熄灭。

他努力回忆过很多次,始终没能记起这句话的来由。偏偏在这个瞬间,想起了一幕碎片——

那是封印大阵运转到了最后关头。

八百里地草木全无、魍魉丛生。

那些尘缘里承载的数以百万计的怨煞执念,都在阵效之下化作滔天恶鬼,尖叫着、撕扯着。

一切入阵的生魂灵相,都会在顷刻间被撕拉扯碎,挫骨扬灰。

他记得自己满口是血,满身也是血。

十二巨傀在翻天倒海的烈火之中长啸着,变成带着流火的碎片,大大小小地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痛灼人心的暴雨。

而他还是攥紧了傀线,想要往阵心去。

而当他强行破开所有,撑着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抓住阵心那个人,却发现那只手在他掌心里化作了一根白梅枝。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即便有百万“恶鬼”啖灵食骨,那个人命都顾不上了,却还是处心积虑地造了一重幻境……

用来骗他走。

他破开的路,是出阵的路。

他想挽留的人,落在远远的背后。

那个瞬间,那些哀恸的、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被收束成风涡,闷在了阵里,他面前是阵口的光……

他感觉有人抵着他的后脑,将他往前轻轻推了一步,劝哄似的说:“别回头……”

尘不到说:闻时,别回头……我看着你走。

这个名字是那个人亲口取的,这一辈子,只认真叫过这么一次。

从此往后,再无回音。

……

回忆里的绝望感让人痛不欲生,几乎是拿着最尖的刀刃,在骨头上一笔一划生刻下来的,和这一瞬重叠在了一起。

可当闻时抬起头,却只能看到满世界的自己。

心魔幻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闻时能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虚弱,却怎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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