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蛊精之你死我活(32)
到了家里,阿勇把他老婆支开,打开邮包找出李家的信,来到灶间,往炉子里添了些碳,又往铜壶里加了些水,坐到炉子上。
不一会儿,铜壶开始嗞嗞作响,蒸汽从壶嘴里喷出来,阿勇把信的封口处凑到喷出的蒸气上,炉子里暗红色的炭火忽明忽暗,映着阿勇专注的脸,蒸汽碰到信,水花一般碎成一团,信封在蒸汽中扭动卷曲,渐渐变软。阿勇把信拿到眼前,借着炭火的亮光看了看,又拿到壶嘴边熏了一会儿,然后把信平放在台子上,用一根竹签从封口的边沿处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封口撬开。
阿勇小心地取出信瓤,平铺在台子上,用指尖拈着边角,小心地揭开,只见纸上写着:
父母大人如唔
妻玉篆如唔
别来一月,近况如何,甚为挂念。想父母大人携妻及家人已平安抵达五丈岩,儿不能随行侍奉,深感歉疚。西行路途虽遥,却还顺利,只在莽彤岭遇洪水,耽搁几日。前日已抵达马牙噶,安顿妥当,一切无恙。
父亲大人所说的老友钟魁福,几番寻找,匀不知下落,好在战乱频繁,物流不畅,所贩来的的货物均为当地急需,货奇价高,刚到两日,货物已售出两成,估计不出半月,货物即可售罄。即时将采买当地特产,货物备足,即将返程……
阿勇仔细地读着信,在看到‘货物均为当地急需,货奇价高,刚到两日,货物已售出两成,估计不出半月,货物即可售罄’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亮,返回去又把这句话读了一遍,然后才把信看完。
茶壶仍然突突地冒着热气,阿勇脸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把信又看了两遍,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按原样折好,放进信封里,又从粑粑上扣下几粒黏米,用水化开,把信封住。他用嘴吹了吹封口,然后把信拿到门口亮处,检查了一下封口是否熨帖无痕,又把信举过头顶对着亮光照了照,确定一切妥当,阿勇回屋把信件整理好,放进邮包。李家的信单用一个布袋装着。
阿勇把剩下的粑粑吃了,又拿了两个用油纸包好放进邮包里,他老婆正好回来,阿勇对老婆说“我去送信。”
他老婆说“都这个时辰了,吃过饭再走吧?”
阿勇把邮包斜挎到肩上,对他老婆嚷了声“我拿了粑粑路上吃。”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他老婆看到茶炉上烧着的水,嘟囔了一声“不吃饭烧水做什么。”又看到阿勇的伞还立在墙边,赶忙抓起伞追出门外,可阿勇早已不见了踪影。
*
阿勇赶到五丈岩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天阴着,飘着毛毛细雨,没有拿伞的阿勇肩膀和衣袖都已经被淋湿了。开门的是李玉,他有点惊讶阿勇这个时候送信来,因为阿勇一般都是午饭前后到这里。
“今天这么晚,还要去那边吗?”李玉问。
“今天有点事,从那边绕过来的,这里是最后一站,所以晚了。”阿勇解释道,当然他不会告诉李玉,他先去了余家岭,然后从那边紧赶慢赶赶回来的。
“喝口茶歇歇再走吧?”李玉说。
“不了,天快黑了,还下着雨,得赶快往回赶”阿勇从邮包里把信找出来递到李玉手里。
李玉拿着信瞪着眼睛端详,阿勇知道李玉不识字,就说“你家公子给老爷的信,你快送进去吧。”
“哦,”李玉抬眼看看阿勇,好像有些吃惊,又低头看着信,好像要从信封上找出什么。
“你还看什么,还不赶快送进去,你家老爷夫人一定等着这封信呢!”
“哦哦。”李玉答应着,低头看着信,转身往里走。
“哎,等等。”阿勇叫道。李玉回头看着阿勇。
“我忘了拿伞,借你把伞用用,下次来了还给你。”
“哦。”李玉答应着,进门房里拿了把伞出来交给阿勇,阿勇接过伞,道了谢急匆匆地走了。
李玉关上门,把信揣在怀里,并没有直接去正房,而是先去杂物间里先找他老婆,他老婆又去找了李财两口子,四个人聚到杂物间里。杂物间里堆满了旧家具,即便是阳光灿烂的白天,也黑乎乎的。
“李家公子来信了。”李玉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信。
“信上说什么?”李财家的问。
“我哪知道。”
“把信给他们,撺掇他们一嚷嚷,不就知道了。”李玉家的说。
“我这就去送,你们跟过来。”李玉说,另外三个答应了。
李玉打开门,探头向外看了看,然后朝里点了下头,撑开伞独自拿着信往后面去了。另外三个人也出了屋,并没有一起走,而是兵分三路,也都往后院来了。
李玉进了二门,看了看左右,往前赶了几步叫道“老爷夫人,公子来信了,公子来信了。”
正房里李崇礼正在看书,李夫人和翡翠在另外一间屋里做针线,听见喊声忙放下手里的事,跑到堂屋,要不是外面下着雨,他们肯定会跑到外面去迎李玉。李玉跨进门槛,从怀里掏出信来,嘴里嚷嚷道“公子来信了,老爷夫人,公子来信了。”
“快拿来我看看。”李崇礼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兴奋,语调比平常高了八度。
李夫人也不扶着翡翠,跑到李玉面前问“是九源来信啦,是九源吗?”
李崇礼抢过信,手有些发抖,撕了两次才把信撕开。李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翡翠说“你快去把少夫人请来。”翡翠忙忙地去了。
李崇礼取出信,打开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抬头对夫人说“都好,都好,他已经到马牙噶了。”李夫人听言明显地松了口气。
这时候李玉家的和李财两口子都已经赶到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李公子来信了,信里都说了什么呀?”
李崇礼仔细地把信读了一遍,然后递给夫人。李玉急切地问“老爷,公子挺好的吧,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公子一切都好,已经到地方了,现正在卖货呢,等货出完了,再采买了东西,就回来啦。”李崇礼笑着说。
“那大概要多久啊?”李财问。
“这可说不好,多则三四个月,少则两三个月。”李崇礼心情极好,并不在意下人问的如此详细。
“赶快回信告诉公子少夫人有喜了,公子知道了,肯定要急着回来的。”李财家的插言道。李玉家的听见,底下悄悄地捅了李财家的一把,侧过脸瞪着她,李财也偷着横了她一眼,李财家的自知说错了话,低下了头。
“那是自然。”李崇礼笑道。
这里李夫人看着信,却开始抽泣。李崇礼忙问“九源好好的,你哭什么?”
李夫人说“九源只说遇大水耽搁了两天,可谁知受了多少难处,遭了多少罪,他在信里是不会说的。”李崇礼听了低头没有言语。
说活之间翡翠正好进屋,听见李夫人的话就说“夫人也真是的,公子一切平安,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到哭起来了。少夫人一会儿就过来了,别吓着她。”李夫人听了这才止住泪。
翡翠话音刚落,玉篆和坠儿就急急跨进门,因为走的急,衣袖都被淋湿了。大家又把信读了一遍,自是哭哭笑笑,玉篆很想把久源的信拿在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几遍,可在老爷夫人面前,不敢造次。
全家人都很兴奋,老爷夫人也兴致高高,玉篆直到服侍老爷夫人吃过晚饭,又陪着闲话了一回,才和坠儿回到后面楼上。换好衣服,玉篆就把坠儿支出去干些杂务,自己坐在床边,就着灯把久源的信细细读了几遍。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哗地响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越来越厚重,烛火的光晕被挤压得细弱无力,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玉篆的心都在久源的信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压抑,她双手握着九源的信,把信紧紧地贴在胸口。
“妻玉篆如唔,妻玉篆如唔……”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九源信里唯一提到她的地方,但有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昏暗中,她的手指缓慢地在纸上摩挲,她想手指划过的地方一定有九源的手印,摸到手印就和摸到他的手一样。
九源已经平安到达了目的地,玉篆应该高兴才是,她也确实为此感到欣慰,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信里对路上的事只简单带过,但玉篆知道,兵荒马乱,山高水长,漫漫千里旅途,一定险阻重重,那一带而过的只言片语后面,有多少困顿,痛苦,焦虑,甚至是绝望。九源肯定瘦了,身上是不是有伤,是不是生过病,吃得怎样,异乡的饭菜是不是合他的口味?夫唱妇随,她的夫君在千里之外单枪匹马,可她却无法助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