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76)
他伸出手,说:“来,我带你下去。”
一浮刚想说,天黑看不清,还是我走前面带着你吧。他还没来得及张嘴,面前忽然一道光乍然而盛,紧接着自己就像阵风似的到了半空,往深谷飘去。他看到山在脚下,花也在脚下,穿过闪着蓝盈盈星光的花海,最后落在花海中央。
风中传来尧白的声音,“好不好玩?”
一浮抬起头望向茫茫花海,浅蓝色的光茫印在眸中,他忽然道:“小白,你见过凤凰吗?”
尧白从风里显出身形,不知道一浮为何会忽然问这个,这小和尚总不会有本事看出他的真身吧。
“我见过的,”一浮说,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很漂亮,凤凰飞过的地方云彩都会变成五彩的。”
“我好像做过一个梦,梦见一只凤凰在花海云端跳舞。”一浮表情变得茫然而悠远,像是闻不凡的记忆生硬地蹿进他脑子里,最后低声喃喃:“专门跳给我看的。”
第73章 确实仇深似海
尧白刚想笑他白日做梦,却忽然看到莹莹蓝光中一浮的脸,正神情悲怆地看向远处,那颗黑点小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显眼的红痣。
尧白心一惊。
“一浮?”
沉浸在无名悲伤中的一浮像是被他惊动了似的,眼泪蓦地汹涌滚落。他如同一个被摄住魂魄的傀儡娃娃,站着一动不动,只晓得看着花海落泪。
夜风吹过山谷,树影摇曳犹如荒野鬼影。尧白扫过万籁俱寂的夜空,眯眼沉默了片刻,随后蓦然一震,满脸风雨欲来的魔煞。
聚集在不远处的怨灵迫于威压开始在空荡荡的山岭哀嚎,不少怨灵被逼出原身。凤凰利爪犹如烧红的烙铁紧紧禁锢住怨灵体的脖子,怨煞黑气从指尖破洞飘溢出来
“找死!”尧白猛地一收爪,怨灵体刚修成的身体便像炙烤过头的泥人一般,破碎成焦黑碎片。
第二日一浮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尧白背对着他坐在门槛上,听见动静便回头看了一眼。
“醒啦?”尧白推开另一扇门,外头大盛的阳光顺着门扇一直铺到床边。一浮抬臂挡着刺眼光线,哈欠道:“这一觉睡得可真长。”
下床的时候一浮看到床角另一床被子还叠得好好的放在原处,挠头奇道:“你昨晚没有上床睡觉么?”
尧白含糊“嗯”了声,他刚将一浮昨晚的记忆封存,又仔细检查了他的神魂,还不知道那些怨灵留在他脑子里的关于闻不凡的记忆还有没有,便故作随意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一浮端着洗漱木盆跨过门槛,走到院子中央的水缸里取水,没有说睡得好,只是点了点头。
“我一会要离开。”过了一会,尧白忽然说,“两天后再回。”
一浮正洗着脸,闻言将脸上水珠一抹,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的紧张感来得毫无缘由,随着尧白的沉默愈演愈凶。
尧白顿了顿,瞥见山腰一群云鹤南去,便正经同他道:“我们雀族秋天都是要飞去暖和的南方过冬的。”
一浮愣了愣,“过冬···两天就够么?”
尧白继续正经道:“因为我是妖啊,同寻常凡鸟不一样的。”
一浮“哦”了一声,又问:“两天准回来吗?”
尧白认真算了算,从这到鬼域差不多两天差不多,便点点头,“准回来。”
一浮松了口气,抱着木盆进屋了。尧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手还没伸到底,一浮又抱着木盆走回来了,站在尧白面前嗫嚅着说:“可是小白,两天后你回来这里还是秋天啊。”
尧白一个编瞎话的比听瞎话的还没耐心,索性不理他了。
一浮一晚上又是被强塞记忆,又是被翻看神魂,整个人都是浑噩迟钝的。对尧白的话一会深信不疑,一会又满怀疑虑,反复纠结。终于把自己给纠结晕了,倒在塌上沉沉昏睡。
尧白打开院门正要走,迎头却遇上不久之前见过的一源。
他站在院门外巷中紧紧挨着墙,不像是正准备进来,倒像是只单纯站着。院门的门槛很高,几乎到尧白膝盖上面,显得站在门槛内的尧白愈加矮小。对方第一眼似乎没有看清出来的是谁,明显愣了一下,看清是尧白他之后第一反应竟是转身就走。
尧白皱了皱眉,脱口叫道:“站住。”
一源僵直站在原地,身体就这样半侧着背对尧白。
“你找一浮吗?”尧白站上门槛,视线上比一源更高些。
一源回头看他,立刻摇头,“不、不不···”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一边否认一边像踩着火炭一样往巷外跑。
尧白此刻有更要紧的事,对这位行为古怪的小和尚并未放在心上。他从高高的门槛上跳下来,又踮起脚仔细关好院门,这才顺着小巷往外走。
——
鬼域,渊云潭。
“你说那转世小和尚脸上有和闻不凡一样的痣?”桑宿半歪半倚靠在石块上,双手交叠在前虚虚搭在岸边,大半个身子淹在水里,隐隐能看到衣衫下隆起的小腹。
尧白点头,又将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一次,“之前是没有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有了。”
桑宿沉吟了半晌,“神魂你看过了么?可有异样?”
“···”尧白沉默无语,过了会才说:“姐姐,你怎么怀了娃娃脑子都不好了。方才你问的这些我来回说三遍了。”
桑宿抬起纤细的手臂弱弱往额头一扶,怪委屈的说:“我哪里知道,总是丢前忘后的。早先也不知道生个娃娃这么难。”
尧白不得不再重复一次,“神魂看过了,没有异样。除了被强行塞了几段闻不凡的记忆外,其余没什么。”
“这就怪了。”桑宿思忖了一会,忽然说:“是不是因为你在他身边?毕竟你们相识的,可能是某种机缘或牵扯让闻不凡元神察觉了。”
“不能吧。”尧白照着她的话思索,最后摇摇头,“不能,我和闻不凡又没什么过深的羁绊,转世中的元神怎么认得出我。”
桑宿抬眸看了他一眼,面露倦色打了个哈欠,“也是,要么仇深似海,要么姻缘相契,不然是认不出的。”
尧白想了想,慎重纠正自己方才的言之凿凿:“话不能说死,很大可能就是我在他身边的缘故,毕竟我俩确实仇深似海。”
桑宿淡淡看了他一眼,一手抚上小腹,慢条斯理地道:“你总在嘴上这么说,做的和说的又不同。花问柳告诉我你和凡界那个小和尚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他才多大?”桑宿眯着眼算了片刻,“大约十岁吧···啧啧,小白,你是禽,可不是禽兽。”
尧白:“·····”
“睡觉和睡觉是不一样的,不一定非要搞出个娃娃来才叫睡觉。”尧白瞥了一眼桑宿小腹,哼道:“你不懂。”
桑宿孕中倦怠,说了一会话就犯困。尧白不好再打扰她,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侧林中有个人冲他招了招手。
烙阗食指在唇中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他不要惊动桑宿。
“我先走了,”尧白朝桑宿说:“你好好养着,下回再来看你。”
桑宿困得眼皮磕巴,没等尧白走便缩回深潭底下睡去了。
尧白绕过水潭走到另一边,烙阗立刻跑上来,一言不发拉着他就往外走。直到出了渊云潭两人才开口。
尧白满脸狐疑,“什么要紧事,还得避开姐姐。”
烙阗压低声音,肃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被你打散半个仙灵的无藏神尊,他伤养好修为又精进不少,想着法子要找你麻烦,你可要小心点。”
尧白回忆了一下被他打散仙灵的人,愣是没从里头扒拉出叫无藏神尊的,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烙阗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又说:“不管你在外面河谁打架,都不要传到你姐姐耳朵里。”
尧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说无论怎么都会帮我。”
“你想多了兄弟。”烙阗无情地拍拍他。
第74章 我师弟乃修佛之人
一浮这一觉睡到晌午,醒来时外头天阴沉沉的,隐约还听到几声闷雷响,像是要下雨。尧白前些天挂在树杈上的画作在风中呼呼啦啦直响,一浮穿上鞋子,脚踩棉花似的蹭出门去把它们尽数收了起来。
正要回屋,忽然觉得有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后背一凛。一浮侧身顺着门缝望去,冷不丁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