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50)
不大一会,尧白人已经站在山腰空地上了。这是一个颇宽广的平地,许是空置太久,地上有许多类似雕像的石塑已经看不清原来模样,像是光秃秃的石墩子似的,在空地中央整整齐齐排了两竖排。
最前面是上山的路,三百多步石阶直通山顶。第一步石阶旁是一个花纹繁复的大石盘,约有两指深,里头落了几片枯叶。
尧白把枯叶捡出来,擦了擦底部沉积的灰尘,露出盘底细细密密的纹路。接着他伸出手指,一滴血从指腹涌出滴入石盘中央,鲜红的液体缓缓淌过纹路。听说这个石盘是桡花山灵半缕神魂化成,要它闻过血山灵才会认主。
女帝替他理了理鬓发,温和地道:“去吧。”
走过这条长阶到了山顶,他就是桡花山之主了。
父亲走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尧白觉得今天的母亲似乎比平日更易感脆弱。他转身往石阶上去的时候忽然被母亲拉住手,她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石盘像是被血洗涤过一般,缓缓褪去表面脏污,熠熠青光从泥尘底下露出来。尧白看了一眼石盘,“母亲,我该上去了。”
女帝松开他,点了点头,“去吧,走慢一点,石阶上滑。”
尧白只想快些完事。闻不凡答应做他仙侣之后没几天就回梵境去了,他想完事以后快些去找他。他提着衣摆走得飞快,几乎都要小跑起来。三百长阶很快就走过一半。
忽然,一道白光辟天而下,那光像是割眼的刀子,尧白骇然退后一步,被灼得紧紧闭上眼。仿佛是某种信号,接二连三的白色光束落在桡花山各个地方。不知是不是幻觉,闭眼之前尧白似乎看到眼前的景象变了,面前长阶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扭曲起来,来路和去路慢慢涣散不见。
尧白迎着白光睁开眼,惊愕地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阵法中央。
——
女帝和几位神君还站在山下空地,大家都看着桡花山一言不发。由着那骇人的阵法缓缓启动。
忽然,安静的空地上传来连串异响。女帝和黄黎同时转身,见一个白衣身影正匆忙往这边跑来,青岫在身后紧追。
黄黎皱眉:“五妹妹?”
桑宿好不容易跑近,却发现尧白已经不在了。她看着人群里的女帝,哇得一声大哭,边哭边质问:“您不是答应我会尊重小九的选择吗?他去哪里了?他已经被你们送上山了对吗?!”
“桑宿!”女帝有些疲惫,脸上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严厉的样子。
青岫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妹妹和母亲,举起双手无辜道:“不是我不拦啊,她非得上来,我寻思想看就看呗,应该也没什么....”他越说越小声,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大不了的吧.....”
最后他终于觉得不对,看了眼哭得很伤心的桑宿,又看了看一脸倦色女帝和脸色阴沉的黄黎,迟疑着开口道:“不是小九的继位大典吗?怎么大家都一副...”
“死了人的样子”被他咽进肚子,因为黄黎冷冷看了他一眼,凶得像是要把他嚼了一样。
黄黎鲜见没有开口怼青岫,只沉着脸上前拉过桑宿往外走。
桑宿还在哭,她一把甩开黄黎的手,“我不走!你们把小九还来!”
黄黎深吸一口气,再次上前强硬抓住她,想带她离开。
这次桑宿被他牢牢抓着,挣脱了好几下都没挣开。正这时一道红光猛然迫近,气势腾腾在桑宿跟前炸开,将黄黎往后逼退好几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红光中央盘着一条拇指粗的红蛇,它忽然腾空半身,嘶嘶朝着黄黎吐蛇信。
下一瞬桑宿身旁多了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黑底红纹长袍的男子。黄黎皱了皱眉,眼前这人他有些眼熟。
花问柳一手扶着桑宿,一手轻轻往前探着,那红蛇便乖巧地顺着他指尖往上盘。
最先出声的竟然是天璇神君,“是你?你怎么能来此处?”
花问柳铁了心来闹事,一开口就不预备讲道理,施施然笑道:“我怎么不能来?这天上地下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天璇神君张了张嘴,竟不知再说什么,憋得满脸菜色。
这时青岫悄悄蹭到黄黎身边,小声同他咬耳朵,“这个人是谁?怎么天璇神君一副惧他的样子。”见黄黎不搭理他,便自顾摸着下巴猜测道:“莫不是咱们的妹夫?”
“你能闭嘴吗?”黄黎忍着脾气面无表情道。
见他面色不善,青岫立刻在嘴上划拉两下,乖乖闭嘴了。
女帝走上前,对这位不速之客也礼数周全,“今日是我神族迎桡花山主的日子,仙友远道而来,不妨先到山下喝杯热茶。”
“迎?”花问柳把迎字咬得很重,随即笑道:“我看是骗才对吧。”
话一出口,女帝竭力支撑的端雅之色瞬间碎裂开来,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方才被迫闭嘴的青岫茫然发问:“什么意思啊?”
桑宿抬头看了一眼表面平静的花桡山,对花问柳说:“先别管这些,救小九要紧。”
花问柳这才结束与女帝等人的对峙,他往前走了几步,感受山间灵气喷薄,双眸一暗:“凤凰血入阵,已经来不及了。”
桑宿眼泪刷地又滚落下来,“那怎么办?小九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救救他!”
她此刻恨不得把这山移平了。桡花山上有上古星屠阵,以凤凰为生祭开启阵眼。被生祭的凤凰进去后会将永远困在阵中,非碎魂散魄不得出。
桡花山事关神域和轮回,但她不忍尧白往后万年光阴在这孤山上度过,她哀求母亲给尧白一丝希望,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尧白最终还是被送了进去。
初建轮回的凤凰族先辈为了防止族内后辈被桎梏,所以规定引路开阵的凤凰血一定要生祭凤凰心甘情愿滴入石盘。桑宿想尧白一定是被骗了,没有禽鸟愿意自折双翅,尧白更不可能,他是最喜欢到处跑着玩的。
花问柳赶紧安慰桑宿:“你先别慌,这阵消停下来还要些时候,到时候再想法子。”
“我先去砸了那石盘!”尧白的血就是被石盘送入阵中的。桑宿狠狠咬牙,话音未落掌心已经蓄起灵力。她此刻焦心如焚,等待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也不管砸烂石盘有没有用。
女帝见着桑宿动作,立刻飞身去拦,情急之下凌厉一掌顺手拍出,边怒斥道:“胡闹!”
桑宿铁了心要砸那石盘,所以一掌几乎尽了全力。女帝这一掌防守居多并无杀招,正这时,一声龙吟盘旋而来,青色灵光直直拦截在两人之间。
青岫捂着震疼的手腕子面色痛苦,满脸的茫然之色,再次发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五妹妹你带了什么人回来,我一看他就不像好人!”
花问柳笑了声,有些同情地看着青岫:“连你也不知道事情真相?”他边说边扫过女帝和天璇等人,“也罢,那我受累跟你说说。”
花问柳顿了顿,往山顶看了一眼,大声道:“小凤凰,你也好好听听。”
他喊完,假意四下看了一圈,疑惑着问天璇神君:“怎么少了个人,你们的大功臣闻不凡呢?”
天璇似乎已经忍到极限,当即沉下脸。他说话声音不自觉放得很低,仿佛真怕尧白听到:“你素来不管六界是非,他日妙心佛会你便别有用心接近九殿下,今日又来神域搅乱殿下继位大典,到底是何居心!”
神域桡花山的秘密是神族秘辛,知情者不过在场几人。天璇一面有些气急败坏,一面又怕花问柳真的知道些什么。
花问柳是个混坯子,天璇色厉内荏的架势根本吓不住他。只见他瞪眼无辜道:“这你可说错了,当初在佛会上明明是你家殿下垂涎本尊美色。”
天璇神君:“......”
见对方吃瘪花问柳心情大好,连带着语气松快起来,虽然说的并不是什么轻松地事。他不紧不慢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才缓缓开口:“不必紧张,小凤凰已经进去了,我本事再大也不能上去把他拉出来。只是本尊好奇心重的很,近来又好管闲事,就受累探查了皮毛。”他边说边慢悠悠踱着步子,见天璇神君等人脸上慢慢褪了血色,心情愈发愉快。
花问柳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笑吟吟地道:“那就从棠吟开始说吧。”
“棠吟为何被困海底七万余年,身上又为何存有苍茗一半仙灵。”花问柳看着女帝,问:“像他这样的神域叛逆,女帝为何还辛苦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