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28)
“现在宰也不晚,”花问柳真诚道:“去吧英雄。”
这边尧白摸摸索索竟然摸到一面石壁,再往里走竟然是个颇宽敞的天然石室。几人在混乱中你拉我我拽你,不大一会全都挤进来了。
尧白抬手在入口处落了道屏障,那些要命的水旋终于被隔绝在外。
终于能放心喘口气,几人拍衣服的拍衣服,理发髻的理发髻。花问柳看着烙阗,“你还坐着干什么,不是要宰了那畜生吗?”
烙阗一脸烦躁地抖掉衣领上的沙子,半是恼火半是委屈,“我才不出去,我衣服都脏了!”
桑宿理好发髻,走出来说:“我去吧,我方便些。这水旋太大,你们谁出去都得被掀飞。”
花问柳松了口气,无骨似的往石壁上一靠,不甚走心地道了句:“那就辛苦你了,多加小心。”
闻不凡和尧白靠着另一侧石壁并排坐着。
“这是你们神域的东西,”闻不凡把剑递给尧白,“你收好带回去。”
尧白从拎过剑柄。突然,闻不凡觉得掌心轻飘飘地落了个东西,长剑哐当一声磕在脚边冒出的一块碎石上。
原本坐在旁边的尧白不见了,闻不凡愣住,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剑,又看了看掌心。
是只鸟,是闻远山上的那只鸟。
闻不凡:“......”
尧白:“...咕啾?”
闻不凡只得以眼神向花问柳求助。
观看全程的花问柳面色复杂,看着秃鸡一样的尧白说:“这是要脱羽换形了?”
第25章 我厉害着呢
小鸟的绒毛刮得掌心微痒,那痒像是一汪温泉,随着脉脉血流缓缓淌进心窝里。闻不凡难得有些诧异,以至于看向尧白的眼神有些呆滞。
他看过万千缘法,过往皆不入心。唯独这只鸟,是浓墨世间的一丝异彩。
“你待我想想啊。”花问柳挠挠头,看着他掌心的鸟说:“他们这个族群五百岁脱羽换形。要换多久我不清楚,这期间仙灵会在元神里打盹凝神,所以他现在跟普通凡鸟一样。”
“三个月。”闻不凡终于忍不住屈起大拇指在小鸟雀头顶轻轻一刮,“脱羽期是三个月。”
“哦。”花问柳点点头,随后又变得忧愁,“所以他会傻三个月。”
像是印证他的话,尧白撅着屁股在闻不凡掌心转了几圈,歪着头左瞧瞧右瞧瞧,愣头愣脑地。仰头看到闻不凡的时候忽然扇起双翅,尾羽炸成一柄小扇,绯红的尖喙一张一合,咕啾啾唱起了歌。它边唱边在掌心转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始终粘在闻不凡脸上。
“他在干什么?”花问柳往一人一鸟的方向凑了凑,疑惑又好奇。
旁边烙阗收拾干净自己的衣服,也凑上来瞧,正巧看到尧白跳大神的一幕,惊叹着说:“这是什么神秘的仪式吗,凤凰真神奇!”
闻不凡顿了顿,说:“这是在求偶。”
花问柳面色瞬时变得惊恐,看了眼尧白,又看了眼面色如常的闻不凡,吓得都结巴了:“他、他还真是...执着啊。”
同样惊恐的还有烙阗,只不过以小鬼王有限的经验看来,求偶和某件事情是挂钩的。烙阗惊恐之余又极其忧愁,“原来是发情了,凤凰发情要怎么办?我们去哪里给他找一只母凤凰?”
桑宿料理完外面兴风作浪的大鹏,刚进石室就听见“母凤凰”三个字。她眼皮一跳,“什么母凤凰?”
她说完只觉得这几个字有点喇嗓子,接着发现尧白不在,最后看到坐在闻不凡掌心的小鸟雀。
花问柳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恭喜恭喜,你的宝贝弟弟即将脱羽成年。”
桑宿懵了片刻,“脱羽就脱羽,要什么母凤凰。”
“哦,是这样。”花问柳作出一副很遗憾的模样,“他刚才对着面前这位美人佛尊求偶了。”
桑宿:“......”
——
茫海一天之中最静谧的时刻就是日出之前。海面平静无波,闹腾了一夜的游鱼蟹虾们各自回巢,连岸边的白象也都卧地依偎睡去。
橘红的太阳被海风送出地面,在天际尽头伸了个懒腰,染得周围云彩也红扑扑地。
海心晃晃悠悠的小扁舟上出现四个人影,两个坐在船尾,两个站在船头。
船头其中一人肩上停着只小鸟雀,双脚并着,身子轻轻贴在男人侧颈。倘若再离得近些,便会发现这只鸟正依着男人熟睡。新跃出的日头挥下暖洋洋的光,薄薄一层铺在小鸟的绒羽上。
闻不凡感受颈侧一团温热,间或有绒羽扫过他的下巴,心上痒痒的,却比任何时候都心安。这感觉陌生且怪异,他讲不清缘由,只能一遍一遍侧头去看那只鸟。
花问柳靠着船舷假寐,看着前面一人一鸟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桑宿驱着船不多时就绕出优昙婆罗花丛,上岸时薄雾正缓缓垂下。
巳时佛会准时开始,不剩多少时候。几人就近去了闻不凡的草屋稍作休整,用了些鲜果点心填腹。
桑宿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尧白发愁,他这个样子铁定是离不了人的,可是自己也没有随身带着一只鸟的经验。
好在闻不凡暂时没有将他从肩上拿下来的打算。他端坐在长案低头调茶,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桑宿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忘记肩上还有只鸟。
太阳升得慢,等到光束透过篱笆外墙投到脚边的时候桑宿终于忍不住伸手,想把尧白挪下来。她手尚未触及,闻不凡先侧头看着她,面露疑惑。
桑宿叫他看得莫名,却诡异地出声解释:“他睡着了。”
闻不凡淡淡道:“你一动他可能会醒。”
诶啥意思?不让碰?
花问柳叼着半块薯饼,说:“佛会要开始了,你难道要这样带他上黄金台?”
“嗯。”闻不凡依旧淡淡回应。仿佛这不是一件值得考虑犹豫的事情,神情理所当然地令人咋舌。
桑宿没再说话,反正在人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人一鸟,要说照顾鸟的经验自己肯定不如闻不凡。况且尧白死粘着他的架势恐怕也不大乐意自己照顾。花问柳见桑宿已然默许,自己再说反而讨嫌。反正尧白乐在其中,小和尚愿带就让他带着吧。
脱羽前期的凤凰异常嗜睡,几人用完早饭又说了好一阵话都没见尧白醒来。于是从山下草屋到黄金台这一段路上来往的外界宾客也好,梵境佛僧也罢,看到那位年轻佛尊时都忍不住往他肩头多瞧两眼,都好奇地想想知道那只歪着脑袋打瞌睡的小雀鸟是何品灵禽。
今日在主位辩法的是年岁最长的乐昼佛尊,为人最是周正,平日里寡言少语,除非必要一般都窝在住处礼佛抄经。唯独对闻不凡这个后辈较为上心,但也仅仅止于隔些时候言语嘱咐两三句。
乐昼看着闻不凡在下首右侧的位置落座,当然也看到了他肩上那只鸟。还看到周围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往闻不凡身上打量。乐昼搁下手中经卷,起身往下走。
他停在闻不凡身前,倾身看了看,问道:“这鸟少见,是什么品类?”
闻不凡笑说:“普通山雀而已。”
乐昼愣了愣,略显严肃的脸上竟然生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看着闻不凡,像是喟叹:“你少有这样舒心的时候。” 闻不凡的性子温和,看似慈悲在怀。
说好听一些是悲悯一切,说难听一点就是万物皆刍狗。一只蚂蚁在他眼中是可怜可爱的生灵,一个七情贯通的人在他眼中也可以是一只蚂蚁。
他似乎爱一切,又似乎一切都不爱。是慈悲佛,也是凉薄人。
乐昼回过神来,纵使闻不凡心无偏爱,他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这只山雀与众不同。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厚实的掌心罩在尧白的小脑袋顶,说:“也算与我佛有缘,愿它无痛无灾,好生长大。”闪着细碎金茫的佛光从乐昼掌心流下,细流一样缓缓融进尧白绒羽中。
尧白浑身一激灵,醒了。他不仅醒了,还听到眼前的人讲话:“好机灵的山雀。”
他瞪着眼,有些发懵地瞅着眼前素白僧袍的人。
乐昼这阔绰的见面礼竟让他的灵识提早苏醒。不仅不傻,还能听能说。
乐昼回到主坐,看到那只鸟垫着小脚往上凑,而闻不凡竟然朝它微微侧垂着耳朵。
“心有所爱,好事,好事。”他翻开经卷,自己都未察觉眉头比往日舒展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