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15)
爬了一阵,旁边有人已经累得热汗腾腾。那人揩了把汗,竟也没说歇一歇,闷不做声地继续往上爬。
尧白心里犯起嘀咕:累成这样也不用仙法?再往前后一看,看到大家都老老实实在走。
他正待要问就听桑宿说:“这是梵境规定,要想朝佛必须迈过无妄梯。倘若你飞上去是见不着金殿诸佛的。他们管这叫什么.....唔,对,叫修行。”
尧白暗自咋舌,传言人界有苦行僧,相必成佛之后心有忿忿,才想出这法子折腾后来者。
又咬牙走了一阵,实在觉得腿酸乏力。他一禽族在天上来去惯了,万没想到有一天要受这罪。正当脚步虚浮,他三哥一把拽住胳膊不让他坐下休息,“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歇吗。”
尧白心道:“管他的为什么,反正我要歇。”
可黄黎拽得紧,他只能被拉扯着继续走,边走边听他三哥说:“妙心佛会期间是梵境灵气大涨之时,只要一口气爬上无妄梯就可得到五百年修为。”
这倒稀奇,五百年修为说多也实在不算多。只是这些修为在半时就可得到确实吸引人。尧白暗想,难怪佛法那般诘屈聱牙也有人不远万里来听。原来是有好处拿。
待咬着牙终于爬上顶端,尧白抬头一看,顿时心花怒放。
黄金台其实不是一个台,而是飘在半空的精致花园。想来梵境的人十分爱花,路上开着花,天上飘着花,连河里流水都浮着花瓣。
一路走来已经见过不少品种罕见花。这里的花更多,红的白的蓝的,一簇簇一树树,开得极其热闹。
尧白跟着人群往前走,穿过似锦繁花,到了中央的空地上。这片地很大,被外围的流水和花圃拱卫在中央。流云飘在边缘,偶尔云朵上还站着开屏的孔雀。四下望去目之所及全是美景。
蒲苇团齐整地放在地上。面前摆着长案,上头放着茶水经册,还燃着熏香。
尧白挑了外侧的位置坐下,伸手就可以摸到流云。云端站着的一只白金孔雀看见他竟然簌簌抖抖开起了屏,长长尾羽渐次散开来,每片羽毛粼粼生光,耀眼得很。
旁边引路的小佛者见状,笑道:“它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开屏。想来仙友与我佛有缘。”
桑宿侧头看着云端的孔雀,赞叹道:“这个品种是孔雀中性子最矜高的,等闲不会开屏。今日难得一见,果然漂亮又华贵。”
白金孔雀开屏引来不少人围观,它仰着修长秀气的长颈在云上走过来走过去,每次转身都引得众人惊呼。
桑宿道:“可惜白金孔雀也只生在梵境,不然养几只在你的梧桐林多好。”
尧白也觉得可惜,心想梵境的风水也太好了,尽长些外面没有的东西。正默默叹气,忽听后头人群一阵浪般的惊呼,纷纷往后看去,不知是谁风头竟盖过了白金孔雀。
尧白也忙跟着回头看,哦,正是花蝴蝶烙阗。
他今日穿了一件更花的外袍。绛紫的底色铺着花花绿绿的繁复花样,领子处绣满了小金菊。头上顶着彩玉发冠,长发倒是规矩绑在脑后,只是在系带处极其骚包地插了深蓝色鲜花。看样式是在方才朵在小花园顺手折来的。
烙阗被鬼族的人护在中央,昂首走着,丝毫不在意众人看他,反而还有几分享受。可怜跟在他左右的那几个人,看样子年岁不小个个蓄着胡须,面对旁人看新鲜的眼神硬是板正着脸假装没看见。
烙阗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窃窃私语,原本正在选座位的人群纷纷朝两旁避让。桑宿站起身朝他招手,“烙阗!这里来坐。”
接着就听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他竟是烙阗,鬼域新王。”
“那娃娃我曾见过啊,几时品味变得这般....独特了。”
有久不出世的仙者发出疑问,“鬼王不是御燚吗,几时变成烙阗了。”
“嗨,一年前就换了。”有人接话解释道:“御燚那厮出了名的性情放恣,烙阗刚一成年就迫不及待撂挑子,连夜传位给面前这位,自己带着鬼后满世风流去了。”那人看着烙阗啧啧了两声,痛惜道:“身边没个长辈瞧着,难怪如今这般——”他正待说,路过的一位鬼族面无表情地龇出血乎乎的獠牙在他面颊一划,那人“娘耶——!”一声惨叫,骇得跌坐在地。
尧白捂嘴直乐。
花蛾子今日这身浮夸是浮夸了些,却比昨日更显俊俏。只见他脸色不虞地走近道:“他们要我坐前面去。”
他是一界之主,梵境的座上宾,自然有专门的席位。尧白往前扫了一眼,看到神族几位地位尊贵的帝君都坐在那一排。
桑宿只得说:“不打紧,你快去吧。”
——
地上的蒲团慢慢坐满,日头也升得老高了。袅袅鲸钟声掠过人群,接着便有星星点点的佛光自云端洒下来。
背后有人念了句阿弥陀佛,尧白跟着大家向后看去,只见繁花丛中走出两列雪白僧袍的佛者,皆双手合十于胸,身上的佛光一个塞一个耀眼。中间有一人却不同,他衣衫铅白,有些陈旧,如墨的长发简单缠束,缓步从容地走过。
尧白定定瞧着那身影,恍觉一阵清冽山风吹过,他在闻远山的山沟子里打着盹,一睁眼便看到了那个眉目如画的和尚。
恍惚听见桑宿说:“这是梵境五位佛尊。”她一个个介绍他们的尊号,尧白全然未听,仿佛有一根线牵着他的目光,闻不凡往前走一步,他的双眼便往前移一寸。
“中间那位倒是面生,想是新近飞升的。”桑宿啧了一声:“这样好的容貌怎偏生成个和尚,可惜可惜。”
黄黎侧头看了眼尧白,果然见他已经看直了。
和尚竟是梵境佛尊,尧白简直惊喜过了头。原以为自己与和尚只是露水一般的缘分,不料会跨过万里在此处再遇。
和尚不是凡人和尚,他不会老去,他会活千年万年。
失而复得的快乐盈满胸腔,尧白嘴都要咧坏了。
他正高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尧白闻声回头,竟是那养蛇男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就坐在自己侧后方,手里正拿着一只果子把玩,嘴上道:“你这小鬼胆子倒不小。”
尧白正要说:“我才不是鬼,我是神域的神禽。”
他还未开口便又听男人道:“你可知那人是谁就敢这般看他,若是他瞧见必定要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尧白心道:他才不会,他脾气好得很。
“你认得他?”尧白问。
男人摇头,掰了瓣橘子喂嘴里,“不认得,他跟你一样也是个小鬼,我这么大把年纪怎会认得他。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他是出生茫海的佛尊,是下任梵境之主。”
尧白不由“哇”了声,“他原来这样厉害。”心里腾起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来。
男人笑道:“知道厉害就好,快把你涎水擦擦。”
尧白下意识去摸嘴角。
男人瞧着他的呆傻样乐得闷声直笑,“你这小鬼还挺好玩。”
尧白被男人捉弄也不恼。他觉得男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时淡漠的疏离感荡然无存。他趁机凑上去说:“我叫尧白,住在九天神域,不是鬼。你长得真好看,我想和你做朋友。”
男人凑在嘴边的茶盏一抖,让茶水呛得直咳。他审视着对方扑闪期待的眼神,心想小色鬼这样会搭话撩人,要么是经验老道的好手,要么是心思恪纯全然不懂。
他有心再逗,便眯着眼道:“那你说说,是那小和尚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答案根本不用想,尧白心道:“当然是和尚更好看。”可眼下是在套近乎,不可以说得太直白。他假意思索了一阵,做出为难的模样纠结道:“你好看,他也好看。”
男人戳穿他,“我好看,可那小和尚更好看,你心里其实是这般想的吧。”
尧白只得老实点头,“是的。”男人又看着他笑。
这人原来这么爱笑,远不像第一次见时那样冷傲。尧白估摸着男人不会再放蛇吓他,便大着胆子又凑近了些,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问柳。”男人单手撑住下巴,颇有兴味地睨着他,狭长的眼尾往上微扬,刻意露出一丝浪|荡|淫|气来,“寻花问柳的花问柳。”
尧白将他的名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赞道:“真好听。”